“该教的贫道不是都教你了嘛？奈何贫道就只有这半桶水，看箱底儿的手段都已经全部抖落出来了，实在是学艺不精，但也可以说是倾囊相授了，还请大爷高抬贵手放过贫道吧。”老道人看着一脸人畜无害的少年，心里恨得牙痒痒，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大灰狗，实在是哑巴嚼黄连，口苦面黄难出声。

听完老道的话，少年不置可否，眉头一挑，拿着手中线订书本晃了晃，语气讥讽，“扔本破书你糊弄谁呢？”

后者听闻笑而不语。

临近算命摊，先是看见一只大灰狗匍匐在地，只是打了一个哈欠，露出一嘴獠牙。

老道士哑口无言，心在流血；他娘的，老子靠着这本所谓的破书走遍天下，一直当宝贝似的供着，如今在你手中就是破书了？

三人走向算命摊子，一袭锦衣不染纤尘的少年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二人，与被他称呼黄老的老者开口笑言；

“同行？”

少年两眼似有光，言语间略有几分打趣意味。

眼看着也没什么人，少年拿过一旁的手杖，就准备回家，只是目光再一扫就看到了一袭三人向他这个方向缓缓而来。

若要说姚阿尧目光短浅的话，那他苦尽就只能称为井底癞蛤蟆了。

自视蓬头垢面，眼帘中为首的少年与他一般大的年纪，看其眉目清秀，一头长发发髻盘于脑后，发冠上别有玉簪。

有些后悔那天去苦尽家吃了那顿饭，更后悔和那老酒鬼谈那些有的没的，这才让他白捡了这样一个大麻烦。打苦尽脚好了能下地以来，两尊“瘟神”成天就在他摊子边晃悠，借口说是来学手艺的，实则上是来搅合他摊子生意的。

每天只要一看到那两条畜生就恨不得抽自己两大耳光，真他娘的嘴贱，嘴馋，去贪那一嘴的油荤干嘛？本来惹不起还躲得起，现在躲都没地方躲。

看着一旁的少年和趴在一旁地上的大灰狗，老道是敢怒不敢言，连说话都得牵强笑着，还不能表现出自己的不满。

因为没逢上赶集，老道士的摊子今天还没开张，又因为苦尽的事耽搁了几天功夫，让本就没有生意的小摊子再是雪上加霜，穷困潦倒的生活更加难以为继。

看到此人，苦尽荒谬的想到在书上的那句“陌上人如玉，翩翩少年郎”

...

面对道人的祈求少年显得一脸无辜，“我没折腾啊，这不还是上门求艺来了嘛。”

盯着一旁正拿着一柄黑色狭刀比划的少年，老道苦着脸乞求道；“大爷，算我求你了，别再嚯嚯贫道了行不行？贫道可就指着这个摊子糊口了。”

心想那晚真要是松口答应了那老头儿收了这畜生做关门弟子，保不准寿元都得少上两年，幸好当时被那股冷风一吹，头脑清醒不少才没一口应承下来。可还是着了老头儿的道，照现今这情况看，自己这不是收了个没挂名的弟子，这是拐着弯儿得给自己找了个不同姓的爹。

老道三两步上前一把夺过少年手中书籍，不顾少年的诧异，终是摇了摇头嘀咕了一句；“竖子，毫无慧根可言！”

只听出了后面毫无慧根一词意思的少年撇了撇嘴，心想无甚意思，早就料到这神棍没有什么真本事，谈失望就更不至于了。

便是这一幕随即让身后二人一个趋势挡在少年前面。

少年看到狗也惊咦一声，注意到两人突如其来的反应，站在他前有一个身位完全把他护在身后，有些气笑，拍了拍中年男子的肩膀，“不就是一条狗？这番着急忙慌的作甚？让别人看见，还以为少爷我没见过世面。”

闻言，二人只是沉声不说话，身子稍微后移，给自家公子让出位置，不过依旧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以最利于出手站姿立与少年一侧，预防着那只畜生，就怕它不长眼。

看到近来的三人，老道行走江湖几十载，观其三人皆是衣着夺目，心想保不准就是单大买卖，加上自己的这一手掐指便能算尽天命的好本事，唬个外乡客岂不是十拿九稳、手到擒来？

已经想着晚上怎么犒劳自己五脏庙的老道士转过头知会一声旁边的少年，目光带着殷切，示意其待会儿可别再乱说话打岔了。

少年看见道人投来的目光，也不含糊，立即点头回应，表示没问题。

道人心神一定，稳了。

再回头，注意到了来人因为灰狗导致的停步，就生怕到嘴的口粮又飞了。先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况，很多客人惧怵灰狗从而不敢落座，因此老道错过不少有缘客。

坐于摊位上的老道士急忙起身招呼道，“不咬人，不咬人”。

锦衣少年只是瞥了一眼摊子一旁的少年，和途中所见的人大致无异，应该都是本地土生土长的人，刚开始初入江湖看到这些人，心中不乏悲悯和同情，因为与之相比，一个天一个地，所以偶尔也会解囊赠财。只是一路见过的人也太多了，甚至是更加凄苦悲凉的也不少，他也不是菩萨，普度众生这种事儿也落不到他头上，行事也是出于个人，眼见的多了自然就释然了。

倒是对那只趴伏在地上无精打采的大灰狗颇感兴趣，从未见过这种畜生，看上去像狗又似狼，观其体型也甚为威风，就是身上的毛发脏得不堪入目，都打结了。

打量了一番，有着洁癖的少年撇了撇嘴，随后便落座于摊位前。

道人摸了摸下巴胡须，看着眼中锦衣少年，“敢问公子要测什么？财运，姻缘，青云路程，来年福祸皆能推算。”

一嘴蹩脚官话，听得一旁和狗差不多腌臜的少年憋笑不已。

老道话音即落，锦衣少年转过头又看了一眼老者，脸上笑意明显，老者点头示意。

“就测一个字吧，可有笔墨？”

道人不假思索的回答；

“可。”

接过道人递来蘸了墨的笔，少年没有立即下笔，而是仰头停顿想了想，似灵光一闪，落笔写下一字后转递给道人。

只见道人盯着看了一会儿，随即开口一笑，先是夸赞一番；“公子的字儿写得真娟秀洒逸，一看就有些年头的功底了。”随即再度开口而言，“观这‘行’字；行，道也，公子且是外地而来，可谓是行万里路了，一道上的光景皆入了公子的眼，使得眼花缭乱，自然是心有可期；‘行’一字，五行属水，水又可推解为‘财’，饶是贫道虽是眼拙，也不至于看不出公子不是那种缺财之人。亦此‘财’可通为‘材’，公子所行，应是为‘材’。”

说完老道士喝了一口茶水，下意识观看眼中人的面上表情，实在是看不出有何端倪，又只得硬着头皮再扯一句吉祥语，“行一字，在命里常数为上吉，贫道观得公子面容宫格，自然是符合这个‘吉’的，那公子此行，自然是心想事成，为上吉。”

老道话刚说完，坐在摸着狗脑袋一旁的少年终是绷不住面上的笑意，摇了摇头笑出声来，真不是他故意想扯黄老道人的生意，实在是这神棍太能胡诌了，有的没的说一大堆只怕是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信上一句半句的。

只是后面锦衣少年的做法让他清楚的认识了什么叫人傻钱多。

那锦衣少年听完道人这番话，看了一眼自己写下的那个“行”字，本就一脸笑意的面庞这下笑意更深了，招呼身后那中年男子拿出一锭雪花白银放在桌上，起身抱拳拱手，“那就借过道长吉言了。”

话音落地，起身离去。

本来因为苦尽打岔觉得今日饭口又没戏的老道，也被锦衣少年的出手阔绰给震惊到，都没给自己开口说价的机会，早晓得就该多说上两句折寿的吉祥话的。看着桌上那锭雪白的银子久久挪不开眼睛，回过神来，也不怕银子烫手，连忙收入怀中。

若是锦衣少年不走，老道都有心向其跪下感恩戴德了。

一旁呆坐的苦尽没见过这么大的银子，前一秒心里还在腹诽老道的愚钝，这一秒又唾骂少年的蠢笨，心想要不是自己不是那种见财起意的人，若不然肯定得找机会敲上一笔。

道人再度抿了一口茶水，得意啷当的哼起了没谱的小曲儿，看见呆坐一旁的少年，嘴角笑意明显，不知所云的感慨道，“行到水穷处，坐看时，妙啊！”

环顾一眼四周，眼见也没客了，就打算收拾摊子买点小菜回家小酌一杯，看着三人离去的方向，小声嘀咕了一句，“独在异乡为异客...”话还没说全似乎又觉得不对劲，摇了摇头，停顿两秒后再补了一句，“可惜了，这不逢年不过节的，不应景不应景。”

翻过书面为《青爻》的泛黄书本，直眼是看上去就有些年头了，开篇一文“天干有命百无忌，地支祸福趋避之”，瞅着倒是挺有意思。想着看看就找借口拿回家去，只是老道士的突然翻脸让少年没摸着头脑。可不就是一本破书嘛？只是这下也没脸开口再向其讨要了。

其中老道的憋屈，就他自己个知道。

难得有生意上门，客人好不容易面对了那只大畜生了带来的恐惧，还得受着一旁小畜生的阴阳怪气，这生意要有多难做就有多难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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