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水的马车出了大门。沿着城外的大道一路向南，渐渐远去。

萧饭添了一件衣服，将栓在院子里的大黑马解开，找来几块破毡片包住马蹄，翻身跨了上去，两腿一夹，大黑马撕开四蹄向前飞去。

栅栏院里有一座小草屋，随着吱呀一声门响，从里面出来两个人，也不跟车夫打招呼，动作默契地帮车夫将大木桶卸下去，又从院子里抬起一个空木桶，放进了车厢。

车夫一扬鞭子，拉着空桶，原路返回。

快到城门口时，萧饭终于发现了拉水的马车。

到了城墙的拐角处，马车枴弯向南，一路快马加鞭，驶进隆河边上的一个栅栏院。

萧饭下了马，将大黑马拴在河边的柳树林中，一个人慢慢向栅栏院靠近。

摸到栅栏院旁边，他躲在一丛灌木后面，耐心地观察院子里的动静。

萧饭牵着马躲在暗处，想看看马车怎么进城门。

城门的守护手中拄着一根哨棒，正依着城墙打盹。

马车惊扰了他的好梦，他抬头望了望，既不盘问，也不开门，好像已经和车夫心照不宣。

他将空木桶滚到墙根下，底朝上立了起来，将凳子放在木桶顶上，猫腰爬上了上去，慢慢得直起腰来。

正正好好，墙头齐着他的眼睛。

借着皎洁的月光，院子里的景色一览无余。

萧饭的眼光一下子落在蒸粮食的大木桶上，心里一阵窃喜。

原来，马车根本就没有进城的意思，只是在城门处拐了个弯儿，沿着城墙外的大道一直向东奔去。

萧饭再次上马，不远不近地跟踪而去。

萧饭决定跟踪后面那辆马车，看看他们到底将水拉往何处？

原来那两辆马车是来拉水的。

萧饭用眼睛粗略丈量了一下，这口井离萧家的古井不足一丈，两口井很可能已经从下面打通了，难怪今年的井水下降得如此厉害！

夜深人静，四野空旷，马蹄声传得格外远。

为了避免被车夫发现，他急忙勒住马缰下了马。

……

“大哥，你说这些人搞什么鬼？不惜耗费人力物力，就是为了盗取咱家的古井水。”

“不盗咱家的井水怎么能酿出和咱家一样醇厚的美酒？”似乎一切都在萧翔的预料之中了。

“大哥，我真想不通，他们的酒价比咱家的低，成本还比咱家的高，这样折腾下来，根本就赚不了钱，你说这是何苦呢？”

萧翔在想，该如何跟他解释垄断这个词，他才能听明白。

想来想去，他只好采用最原始的方法，一步步解释给他听。

“萧饭，如今隆州城里最有竞争实力的酒庄有几家？”

“如果躲在暗处的酒庄不算的话，表面上看起来只有两家。”

“是哪两家？”

“咱们家和赵俊范赵大人家，其他几家酒庄规模太小，根本无法形成竞争趋势，但就咱家和赵大人家比较起来，从酒的质量到销量，赵家远远不如咱家。”

“所以，咱家酒庄就如同一大块肥肉，是人人见了都眼红，恨不得都来咬上一口。”

“眼红也没用啊，咱家占了天时地利人和，这可是几代人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

“但别人不这么看，有的人就是想赔本赚吆喝，扮猪吃老虎，等吆喝出名声来了，老百姓就开始认可他们家的烧酒了，没办法，这是人之常情啊，咱们买东西，不也想买到又好又便宜的吗？”

“当然，除非傻子才愿意买又贵又劣质的东西。”

“如此以来，他们家烧酒的销路就会越来越好。隆州市场的份额就这么多，他们卖的好了，咱们家烧酒的销量必然会相应减少。”

“可是，大哥，他们家烧酒销路越好，往里赔的越多呀。”

“一点不错，但这只是暂时现象，等到咱们家的酒完全卖不动了，你说怎么办？”

“那就把酒庄卖掉，不干了，咱们总不能赔钱干吆喝吧？”

“这正合他意，他们就想以极其低廉的价格买走咱们的酒庄。”

“价格低了咱们可以不卖呀。”

“饭弟，你可别忘了，大鄢朝有规定，非居住用地要交地皮税，大量的酒积压在酒窖里需要有人保管，咱们还有车马、伙计们要养，哪一样不需要花钱呢？”

萧饭点点头，“大哥，我明白了，最后，咱们家就被彻底挤垮了。”

萧翔微微含首，“这时候，他们就可以完全占领了隆州的酒水市场，一家独大。”

萧饭瞪大了眼睛，崇拜地望着萧翔，听他继续分析。

“再然后呢，他们开始涨价了，老百姓肯定不愿意啊，从前喝的烧酒又好又便宜，现在突然涨价了不说，还没有原来那么甘醇了，开始不买他们的帐了。”

“对呀，大不了不喝酒了，又不是吃饭喝水，没有就活不下去。”萧饭接过话茬。

“但是，饭弟，你别忘了喝酒是会上瘾的，特别是那些酒鬼，三天不喝酒恨不能上房揭瓦，再说了，各种宴请，没有美酒助兴，一帮大老爷们儿干坐着，就显得格外无聊，格外冷清。”

“呵呵，确实如此啊，对于那些嗜酒如命的人来说，没有了酒，就是要他们的命。”

“所以啊，老百姓最后还得买他们家的酒，而且价格完全由他们说了算，因为你不买他们家的，别的没地儿买去。”

“大哥，这些人简直坏透了。”

“饭弟，这就是残酷的商业竞争，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垄断市场。”

“垄断？就是田野里的小路断了，我们没路可走了？“

“哈哈，饭弟，这是字面意思，也可以这么理解，他们就是想走我们的路，让我们无路可走。”

“大哥，你快说，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呀。”

“第一，搞清楚玉桂烧酒坊的真正东家是谁？我最担心的是这个人权势熏天，一旦跟他撕破脸皮，他干脆连伪装都不要了，直接寻找一个借口让朝廷将咱家的酒庄罚没，然后他再以低价从朝廷手中买走。”

“还会有这样的事情？”

“饭弟，江湖险恶啊！”

萧饭咬着嘴唇，苦笑了一下，“我以前总想不通，为什么咱爹有酒庄，有医馆，做个土财主不好吗？非想着当官，还要处心积虑巴结龙大人，现在我理解他了，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是啊，饭弟，就是这个道理。咱再说说第二条，另辟蹊径，咱们开始生产别的产品，即使玉兰烧不赚钱甚至赔钱，咱们也能依靠别的产品把钱赚回来。”

“大哥，你说到这里，我想跟你说件事情，我最近在琢磨用水果酿酒，如果可行，咱们就多了一条门路。”

“好想法，而我呢，在琢磨怎么样用白酒提纯后生产酒精。”

“酒精是做什么用的？”

“酒精是用来消毒的，比白酒的效果好得多。”

“你是想在咱们医馆中使用？”

“咱家医馆才能用多少？饭弟，你想想，要是推广到全鄢国的医馆，大家都使用我们家生产的酒精，那每天得需要多少？”

“大哥，经你这么一说，我心里豁然开朗，以后，咱们有的干了。我也多用心琢磨琢磨，开发出更多新产品，那样，咱们就不怕别人竞争了。”

“对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萧翔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狠狠地拥抱了萧饭一下。

“哎哟呦……”萧饭本能地一把推开他。

“怎么了？”

他扯开萧饭的衣服，只见后背的皮肤有大片的红肿，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水泡，晶莹剔透，大夫出身的萧翔一眼就判断出来，这是烫伤。

“怎么弄的？”

“昨天卸料的时候，一位伙计不小心失手给我烫了一下，没多大事儿。”

“你呀，也太能忍了。”

虽说不是一奶同胞，看到萧饭这份忍韧，萧翔感到十分心痛。

他到萧夫人那里取来烫伤药，轻轻替萧饭涂上，嘱咐他这几天千万别沾水，否则，一旦感染了非常麻烦。

萧饭甚为感动，看来，这位大哥不但越来越充满了智慧，而且同情心十足，也才是萧府未来接班人的样子。

城门关得紧紧的，想要进去，只能走旁边的左门，左门十分狭窄，一人一马尚可通过，一辆大车根本过不去。

院子里有一口井，井上架着辘轳，一位粗壮的大汉正在用辘轳汲水，每汲满一桶水，就交给旁边另一位壮汉，壮汉再递给站在车上的车夫，车夫将水倒进车厢里的大木桶中。

三个人悄无声息，配合得十分默契，整个过程有条不紊，院落里只听见摇辘轳的“咕噜“声，井水倒入大木桶的”哗哗“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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