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无邪轻轻拍打着夏小竹后背，十年未见，小丫头长成了小姑娘，只听夏小竹抱着夏无邪发出呜呜的哭泣声，旋即一口咬在夏无邪的肩上，夏无邪不由呲牙，还好此时夏无邪毫无真气，不然毫无准备下，真气都能崩了夏小竹的牙。

安慰了好一会，夏小竹才放开夏无邪，十岁那年，她得知夏无邪下山，呜呜哭了一整晚，第二日因为睡过头，错过了为师兄送别，于是，小姑娘日日夜夜期盼着夏无邪回山，这一等，就是十年。

只见屋内摆着一副灵堂，堂上木碑写着：

爱徒夏乘风

放开夏无邪，小姑娘像是想到了什么，羞红了脸跑开了，转身前，夏无邪看见小姑娘脸上还挂着泪痕，这一刻，夏无邪才体会到，竟然还有人挂念着自己。

夏红月起身进了里屋，进屋之前，又把夏无邪唤了进去，桌上的众人不知缘由，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顿饭，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夏小竹急的眼泪直打转，只能央求母亲道：“娘，你劝劝爹，你劝劝爹吧。”

叶青青也不知丈夫哪来的火气，安慰了夏小竹一番后也跟进了里屋。

师娘看出了夏无邪的心思，拍平了夏无邪肩头衣服的褶皱，连忙招呼众人进屋。

已是临近午时，云雾峰上的众人准备午饭。

饭桌上，夏红月依旧一声不响，夏无邪虽然入座，如今师尊不开口，他也无颜拿起筷子。

“师兄。”来人看到夏无邪，兴奋的跑到夏无邪身边，他在峰下已经等了数日，如今见到夏无邪，自是非常高兴。

“小桃师弟。”夏无邪看到叶小桃，也显得格外开心，。

叶小桃是师母的弟子，从小就在夏无邪身边玩闹，当初听到夏乘风身死，大哭了一场，师兄弟几人感情很好。

夏红月早已命人在峰下等候，夏无邪一从碧波峰上下来，便让来人带着夏无邪前去寻他。

师娘叶青青拉了拉夫君的袖子，哪料夏红月“啪”的一声拍在桌上，桌上的众人被吓了一跳，全都急忙放下了筷子。

夏无邪沉默的低下了头。

夏无邪下山之时，这小姑娘只是一个一米三四个头的小丫头，如今却屹然亭亭玉立，一身红衣，紧身的打扮，急匆匆的跑向夏无邪，夏小竹紧紧抱着夏无邪，还好在她跑来时，夏无邪把长生交到了叶小桃手中。

四周云雾环绕，云雾峰由此得名，天山群峰环绕，两人走在云雾峰上，竟有丝丝清凉。

峰上有人听到两人的谈笑声，只听有人在远处大声呼唤“无邪师兄”，谈笑的师兄弟二人便知来人是谁，师尊师娘二十年前生下一女，起名夏小竹，在云雾峰上是众星捧月的公主。

屋里的夏红月听到声响，早在屋前等着弟子，夏无邪看到师尊，急忙走上前去，跪倒磕了三个响头，唤了一声师尊。

夏红月身后的女子急忙走出，将地上的夏无邪轻轻扶起，待看到夏无邪肩头的咬痕褶皱，叹了一声，女儿的心思，哪个当娘的不清楚。

师夏红月立

夏无邪急忙来到堂前磕了三个响头，头伏在地上，不敢抬起。

只听夏红月含泪道：“为师亲自送你们下山，下山时，为师亲自交代你们互守互助，万事切勿盲目，乘风施法时，你为何不阻止？”

夏无邪哽咽。

“如今将魔种带上山来，如果一个处理不好，我天山就是下一个魔宗。”

“你如今真气全无，可曾有过周详考虑。”

“三宗大罪，你夏无邪可有话说？”

夏红月连着说道。

此事，夏无邪终究考虑欠妥，酿成此等大事，如果魔种秘术被发现，纵然天山七脉同气连枝，他云雾峰，就是天山的罪人。

好在剑徒早已传话七脉，魔种秘术事了，七脉不得胡言，否则，事情发酵，他天山，恐怕在修行界，寸步难行。

叶青青看着丈夫红着双眼，知道他为此事伤透了脑筋，夏无邪平安从碧波峰上下来，便代表事情有了结果。

“从今往后，长生就是你在山下抱上山的孩子，孩子父母双亡，你见其可怜，又忙着上山，这才带上了外人，山下的事我会让人布置，谁也不准再提此事。”夏红月接着道：“你夏无邪带外人上山，违背山规，往后百年，便去剑阁看守吧。”

“明日开始，我就不再是执法堂长老，下午你便去剑阁报道吧。”

屋外传来孩子的哭声，叶青青眼看师徒二人没了争吵，悄悄的去到了外屋。

这顿饭终究没有吃成，夏无邪拜别师尊后就来到了自己的住处，往后百年，他恐怕就只能居于剑阁之中，百年后，自己这处住宅，恐怕已经塌陷了吧。

晚间，夏无邪便独自来到了剑阁，剑阁中有一中年男子，见到夏无邪到来，唉声叹气的交出了剑阁的剑匙，当初自己可是付出了不少代价才轮到在剑阁看守十年，如今夏无邪被天山惩处，惩罚竟是在剑阁值守百年。

这剑阁，是存放天山千余年的秘籍秘术、修炼典籍之地，幼年时，夏无邪与师兄便时常在此，但自从成年后，两人便鲜有踏足此地了。

故地重游，此刻的夏无邪不禁心生感慨。

两人交接完毕后，中年师弟便告辞去了。

夏无邪径直来到剑阁四层，这第四层，只有寥寥四个书架，书架上的剑书也是极少，因为鲜有人到这四层，这四层几乎满地的灰尘，连同书架之上，也落上了不少。

夏无邪拿起梯旁的扫帚，轻轻的将地上的灰尘归拢在一起，之后来到第三张书架旁，坐在清爽的地上，头倚在书架上，这第四层，是师兄弟二人在剑阁的秘密基地，其他弟子都是借了剑书回去看，只有他们二人，直接在剑阁拿着剑书阅读，身后的书架上，有年少的夏无邪留下的刻字，夏无邪抚摸着刻字，不禁眼眶湿润。

在第四层，有着夏无邪与师兄的回忆，也是在第四层，魔种秘术曾遗落在书架的旮旯里，因为魔种秘术，师兄死了，长生随时有被魔主夺舍的可能。

是自己错了吗？

夏无邪无奈的问自己。

剑阁一层有人呼唤夏无邪，夏无邪连忙起身，来到一层，见到来人，原来是夏小竹，看着剑阁的环境，夏小竹捏了捏鼻子，这剑阁之中，也许是长久没有认真打扫，如今已经破败不堪，师兄要在剑阁生活百年，暗暗觉得夏红月的惩罚过重了。

“师兄，娘让我来喊你吃饭，你留在这里，晚上睡哪里啊？”夏小竹轻声问道。

看到夏小竹，夏无邪阴郁的心情转好，笑了声道：“我第一天到剑阁，这里还要四处整理一番，今晚就不再打扰师尊了。”

“我辈修行人，几夜不眠都是常事，剑阁一十八层，打扫一番即可。”

夏小竹只觉得夏无邪语中带刺，连忙向夏无邪道歉：“师兄，我知道此事是爹的错，师兄放心，爹最疼我了，回去我就跟爹说，师兄下山十年，如此功劳不能如此对待。”

偷偷看了眼夏无邪，夏小竹也是满心愧疚。

夏无邪知道小姑娘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只得连忙安慰：“师妹，此事是我咎由自取，能在此安心修养，便是师尊的奖赏。”

待夏无邪说完，夏小竹急忙挽起师兄的手臂，拉扯着师兄往云雾峰赶去。

一路上，夏小竹又是说起了今晚叶青青做了多少菜，又是说起了十年间天山上的趣事，说起了十年间自己有几次想下山找她的夏师兄……

“师兄，你真的千万不要生爹的气，听到乘风师兄去世的消息，我看见爹偷偷躲在书房内哭呢。”

“师兄，你今晚一定要多吃点，娘说了，今晚做的菜都是你喜欢吃的。”

“师兄，今晚我也做了两个菜，你晚上能吃出来吗？”

“师兄，你放心吧，这剑阁白天都没人来，以前的师兄晚上都是偷偷回去的。”

“师兄……”

…………

一路上，都是夏小竹拉扯着夏无邪，此时真气全无的夏无邪，根本挣脱不开这小姑娘的双手，无奈之下，两人很快到了云雾峰。

还未到屋前，只听夏小竹大声呼喊着：“爹，我帮你把师兄绑来了。”

夏无邪一个踉跄，正逢夏红月从屋中走出，冷哼了一声：“男女有别，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夏小竹这才放开了夏无邪，挣脱开的夏无邪急忙向师尊行礼道：“拜见师尊。”

夏红月嗯了一声，旋即转身，转身之际，又吩咐夏无邪赶紧洗洗后用餐，夏无邪这才反应过来，在剑阁，他忙活了一阵后衣服上沾上不少灰尘，连带着头发上，还沾上了张蜘蛛丝网，连忙清洗一番后，夏无邪来到内堂，夏红月正经端坐在八仙桌主位，夏小竹与叶小桃分别坐在两侧，夏无邪拜见师尊后坐在师尊对面，至此，一张八仙桌上围着四个人，叶青青从隔壁厨房出来，手中端着两个盆子，笑嘻嘻的道：“今天我们云雾峰的人终于齐了。”

把菜摆上桌后，叶青青又从厨房拿了一壶酒，一一为众人倒上，夏无邪原本想抢过来，但拗不过叶青青，只能作罢。

“无邪，这酒是你师尊十年前你们下山的时候亲手酿的，说是等你们师兄弟二人回来时一醉方休，来，敬你师尊一杯。”

夏无邪沉默了，看着桌上的酒杯，杯中的酒晃荡了几番后又趋于平静。

“无邪，这第一杯酒，是师尊敬你的。”夏红月先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第二杯酒，是敬乘风的。”又是一饮而尽。

“这第三杯酒，是敬我们天山所有牺牲的弟子的。”又是一饮而尽。

夏无邪动容，看着师尊，同样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从叶青青手中拿过酒壶，倒满。

“敬师兄。”一饮而尽。

倒满。

“敬牺牲的师兄弟。”一饮而尽。

三杯酒，夏无邪将十年中的各种苦怨都咽进了肚。

十年间，他初下山时看见平民遭遇山匪，惨遭屠戮，他看见山匪将平民开膛破肚，他看见逃亡的平民又折返，他看见平民吃掉了这些被开膛破肚的尸体，他看见有一中年汉子吃着血肉，流着泪喊着“爹”，他看见魔宗用平民的血肉炼制魔器，他看见魔宗活捉了一队军队，让他们经历了无穷痛苦后杀了他们，他看见莱茵宗的仙女被魔宗众妖人围攻、凌辱，他看见无数的尸坑，尸坑中的血流向河流，将大河染红了。

十年中，他憋了十年，他不敢向任何人说，他怕影响七脉师兄弟，他怕别人说他懦弱，他怕死……甚至睡觉他都不敢放下他手中的剑……

夏无邪喝了一杯又一杯，四人听他讲述着下山的这十年，夏小竹从惊恐到流泪，叶小桃听着听着，掰断了桌子的桌角，叶青青难以想象这十年他是怎么撑过来的，夏红月叹息，愤怒，后悔，他恨战争的残忍和魔宗的残酷，他后悔让他的两个弟子下山参战，他的大弟子，视作亲子的大弟子，是间接被他害死的。

夏无邪哭了，他心仪莱茵宗的仙女，他原本要向她说出心里的想法，他想跟她约定打退了魔宗就带她回天山，但就在那个夜里，她死了，如果最后不是师兄出现，也许，夏无邪也死了。

“死了，都死了，全都死了……”夏无邪喃喃道。

最后，他的师兄也死了，为了救下天山的众多师兄弟，师兄偷偷在自己亲生儿子的身上下了魔种，用长生封印了魔主，魔宗众人被惊退，事后也只是传出魔主重伤，走火入魔而亡。

这一夜，夏无邪将心中的恐惧、无奈、不兴都吐露了出来，

这一夜，师徒两人抱着哭了一宿。

这一夜，云雾峰传来嚎啕的哭声，吓得众峰弟子都前来查看。

这一夜，夏红月逼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媳妇和叶小桃的面让他们起誓不能说出去。

这一夜，夏红月抱着夏无邪安慰着徒弟，就像两师兄弟小时候一样，师兄弟二人挂在师尊身上睡着了。

剑阁的大门这一夜没有开启，有前来还书的弟子在门外等了一宿，第二日向执法堂汇报时被丢了出去。

夏无邪唤了一声师娘后，便不再出声，师尊因他辞去了天山执法堂的长老之位，云雾峰自此之后，因他成了天山的笑柄，在夏无邪心中，因为自己的考虑不周，导致师尊、师娘颜面扫地，如今想想，早已无地自容。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夏无邪绷紧的神经在天山终于得到了释放，叶小桃从小在山上长大，一副天真的样子让夏无邪也抛开了束缚，一路走来，夏无邪因为没有真气，额头已经渗出不少汗，终于，从碧波峰下来，两人来到了夏红月的云雾峰上。

云雾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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