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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逃出茶镇

  • 作者:山子韩Hans
  • 类型:短篇文学
  • 更新:11-26 19:31:33
  • 字数:11614

马匹精瘦,能看见马胸下的肋条。马车一停,马便低头嘶喘了起来。

车夫跳下马车,是个中年男人,不到四十。

就连马儿也放慢脚步。尤其是夏天,草长得特别高。

马车一停,后厨的红色木门立刻打开了,约翰三步上前,利落地解开麻绳,和乔卸起了板车。

麻布衣服破洞很多。粗犷的手臂把袖口撑破,大丛的胸毛从他单薄的衣领里爆出来。

乔甚至不用敲门,哪怕是老管家也在抱着酒瓶呼呼大睡。

钥匙打开大门,轻挥鞭子,马车绕过花园,直奔庄园后面——后厨所在的地方。

大门的花园几年也没人打理,白楼后面杂草丛生,荆棘遍地。

往返镇子和西西弗斯庄园,主要是送去一些食物和葡萄酒。

茶镇不喜欢酒客,这里的酒类味道还算称道的就只有葡萄酒。

就乔自己的话来说:比水沟里的水强不了多少。

庄园的清晨很安静。正是盛夏,无风。

花园早已破败,枯萎的花丛寂静无人。

养父不会雇人去照顾,任由这本来一片欣欣向荣的花园逐渐变成坟地。

太阳升起,仲夏之夜和阳光交汇的时刻最让人感到舒适。www.tuxu.org 不格小说网

但即使没有养父的要求,乔也会在每周三给庄园补充葡萄酒。

如果是其他种类的酒······就不得不去更远的地方,出城赶路也是他的常态。

从外面看是看不出来的,货物被油布盖着,几条麻绳固定得很结实,以至于不会震飞出去。

镇子的方向,马拉板车一跳一跳驶来。

载着面包和熏肉,还有几罐油。

黄褐色的头发鼻子和下巴都很宽,眼神疲惫,似乎还没有睡饱。

和欧洲任何一个起早的马车夫没什么不同。只是肌肉,未免有些过于健壮了。

二人无话,动作很快。没有十几秒的时间,约翰就抱起了最后一罐橄榄油。

乔一个翻身,跳上了马车,再拿起缰绳。

随手提起座位的一根短绳,绳子另一头系着金属酒壶,提到嘴边灌了一口。

鬼知道是什么品类的酒,这是独属于他的秘密。

“钱。”

说着,摊开手掌伸向约翰。

抱着罐子的约翰一愣,而后低下脑袋,恶狠狠瞪着满身横肉的乔。

“我记得我已经付过款了,乔。”

本来困倦未消的乔,灌一口酒反而清醒了许多。

“还不够,少爷。”

少爷这个词让约翰由心底产生一股强烈的恶心。

“我们说好的价钱。”

“是的,可是不够。”

如果不是怕吵醒庄园里还在睡觉的家伙,约翰一定怒吼出来。

用一种极力压制的嗓音说。

“我现在没钱,我所有的钱都给你了。”

除了贿赂乔的路费外,剩下的都换成了车上的面包。

乔也没有废话,提起缰绳就要往下甩。

明明喝了酒,拿缰绳的手反而不抖了。

“等一下。”

约翰打断了乔的动作,乔侧过来半张脸,斜视抱着油桶的约翰。

“有就快去拿。”

约翰放下油坛子往回跑。

“喂!”

车夫乔叫住他。

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坛子。

看看车上的人和地上的黄罐子,一股厌恶感觉油然而生。

往地上啐了一口吐沫,抱起坛子跑进了红色木门。

没一会,玛丽的脸从门里的阴影渐渐显现,身体下是一把红色的轮椅。

一条黄色的针织毛毯包着她的脑袋,一个劲地发抖,眼神紧锁着她无处安放的脚丫。

临近马车,约翰一把把拳头塞进乔宽大的手掌上,便头也不回转到车尾。

一个鎏金翡翠耳环孤零零地落在乔巨大的手掌心里。

那是孩子父亲的遗物,曾经是送给母亲的生日礼物。

几月前,母亲饮酒丢失一只,另一个就被遗弃在地下室角落的铁盒里。

玛丽发现了它,把它当做宝贝带在身边。

乔连确认都没有,一把塞进了口袋,跳下马车,把轮椅装进油布下。

而约翰则抱起玛丽,一起坐进油布里。

“还是不够,约翰少爷。”油布外面,乔说道:“等到了地方再付给我剩下的。”

约翰没有做声,乔自当是默许了。

不过这时,约翰已经从轮椅下抽出了猎枪,抱在了怀里。

他愤怒地盯着黄布后面,那个车夫的背影。漆黑的枪口悄无声息地对准了他的后背。

无论如何,他也要为此付出代价。

玛丽根本没有在意约翰,她害怕极了,抱着自己,止不住发抖。

约翰想抱着她,可是现在更要抱紧的应该是和他一边高的猎枪。

两人就只得面对面坐着,要知道,自打约翰记事起,他就没有坐到过妹妹的对面,始终挨着玛丽,坐在她的身边。

从外面看,油布还是鼓鼓的,和来时没什么两样。

“轰隆隆。”

马车开始了颠簸,随着花园草木被马蹄车轮压碎的声音,径直驶出西西弗斯庄园的大门······

约翰以为一切顺利,最起码他不会怀疑自己能不能离开庄园。

昨天庄园的客人们几乎喝空半个酒窖的酒,早晨是不可能清醒的。

但是约翰不知道的是——二楼卧室的窗户,满身梅毒的提托斯老爷,正拿着望远镜注视着二人。

他是个喜欢裸体的人,而此刻却衣冠楚楚。

紧身的马裤和贵族上衣,上衣里是宽松的衬衫和揣着怀表的皮马甲。

散乱的长发和大把的胡子,为了掩饰他溃烂的脸颊。

“总算走了。”

提托斯看着马车消失在灌木后的小道,渐行渐远。

玛丽的妈妈坐在窗边不远的摇椅上。手里的天鹅绒扇扇着轻柔的风。

薄嘴唇,大眼睛,圆润的鼻子。玛丽和她很像。

“那两个孩子其实也没什么开销。”

听起来好像是在为两个孩子说话,但她的表情却是冷冰冰的。

提托斯没有看她。

“那两个也不是我的孩子。我也不是他们的父亲。”

说着把望远镜扔到了松软的床上。

俯下身子,抬起女人的下巴,吻了下去。

但这一幕并不浪漫······不管是什么样的女人,被这个满脸烂疮的男人吻上一下,定会大声尖叫。

可是玛丽的妈妈没有,迎合了一下,没有纠缠,看着男人的眼睛。

“你报警了?”

男人看着她。

“当然,那两个小坏蛋想偷我的钱。”

男人松开女人,来到镜子前调整他蓝色反光的领结。

“既然他们不知道感恩,我何不利用一下他们的计划。”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提托斯笑了出来。

“不是很好吗?他们的再也不用我来开销了。希格斯少年监狱有能力照顾他们。”

说着斜过脑袋,看着孩子的生母,戏谑地微笑。

女人深吸了一口气,在椅子上躺了下去,仰着脖子看着天花板。

吸进嘴里的气,变成一声叹息吐了出来。

“你现在要去警局?”

提托斯停止整理自己,来到床边,一屁股躺了进去。

“我着什么急,抓小偷又不是我的工作。只要他们俩离开茶镇,守着道口的警察就会直接逮捕。”

说着向着玛丽的妈妈勾了勾手。

“在此之前,我只需要等待。亲爱的,陪我躺一会。”

刚才撂倒床上的望远镜,在提托斯躺上去的时候硌到了他的屁股。

随手又甩在了地毯上。

女人站起来,顺势捡起,远眺窗外。

孩子们的马车已经离开灌木,向着更远的西边驶去。

“怎么?”男人笑道:“你不会不舍得吧。”

男人的笑充满了嘲笑。

“没有。”

女人扑哧一笑,好像听到什么笑话。

“哈哈,怎么会呢?”

可是她的手始终没有放下望远镜。

那双睁得溜圆的大眼——恨不得飞出去,贴到两个孩子身上。

泪水止不住。

就如决堤,停不下来。眼泪从脸颊滑落,啪嗒啪嗒滴落。

那张脸被悲痛填满,化成了绝望。

好在地上铺的是羊毛地毯,眼泪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

此时,微笑的羔羊正站在女人身后。

一双金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女人的后颈,控制着女人,诡异的笑容慢慢提拉它的嘴角。

没有人能看见它,但它就站在那里。像个幽灵,从未存在,亦无所不在。

“继续你的工作,玛莎。”

一种邪恶而深邃的声音从笑羊嘴里传出,就像深渊的回声。

玛莎是约翰和玛丽母亲的名字。约翰记得,自打记事起,母亲的名字就是玛莎·西西弗斯。

她以前的姓没有提起过,而她现在的姓氏,约翰也没兴趣知道。

羊的话音一落。玛莎猛地回头,即使已经过了三十,依旧长发摆动,俏皮可爱。

纵身一跃扑进了男人怀里。

引得两人哈哈大笑。

而刚才心碎的那张脸已经完全消失,变得开朗而色欲。连泪痕也没有留下。

羊缓缓后退,离开了房间。

它的笑声长鸣不绝。

留下女人和脏病缠身的少爷,嬉戏缠绵。

扭曲的拥抱,重叠的深吻。违禁的香薰紧紧拴着两人。很快,落到门口的枕头,挂在幕帘上的内衣,带着发丝的发饰,昭示着这里的常态。

这里既是天堂,也是地狱。

既是狂欢,也是黑夜。

既是炉火,也是无光的深空。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是晌午。

乔的马车平稳地行进着。

这条西边的小路已经走过无数次了。隐蔽而安全,一些不合规矩的“东西”都是走这条路。

路的两边是半荒的麦田,因为荆棘较深,难以根除。庄园主们也没有太用心去播种。

其间不时能看见水坑,和高过麦子的野菜。

不需要多久,穿过荒地,拐进树林。

只要不碰上碴口,便可直直离开茶镇。

“约翰,你出来一下。”

一般来说,乔是不会答应帮助约翰铤而走险的。要不是后厨房的木箱子上,被约翰赢了乔一下午的骰子,他是绝不会淌这趟浑水的。

这是对雇主的背叛。所以依旧要求了约翰相当可观的报酬。对乔而言这是合情合理,合乎道理的。

约翰听见乔在叫他,但是还不想让乔发现他们藏着黑市买来的猎枪。

他向玛丽使了个眼色,玛丽的眼睛从颤抖中恢复一丝神色。

不用说什么,玛丽明白了约翰的意思,费力地点了下头。

便接过猎枪,抱在怀里,缩着脖子,蜷着身子。紧紧抱着冰冷的金属猎枪。

就像抱着薪火即将冻死的人。

“怎么了。”约翰从后面钻出脑袋。

“等一下。”

乔没有回话,因为迎面赶过来一辆相同的板车马车。

约翰立刻缩回油布下。

很相似,应该说是一模一样。

就连车夫的身形都和乔也如出一辙,身上的衣服也是完全相同。

乔恶狠狠瞥了下嘴,对着来车嚷道。

“你早就该出发了,你这头猪!”

对车车夫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不好意思,有点耽搁了。”

说着红着脸打了个酒嗝。

两车交错,乔一鞭子抽到对车的马屁股上。

瘦马和车夫一起惊叫一声,便拉着车上不知道什么东西,叮铃咣啷地往反方向跑了。

“那是······”

约翰看着跑远的另一辆马车。

“如果只有几辆出城,应该很快就会被追上吧。”

乔盯着前方,默默地说。

“现在是淡季,出茶的马车本来就不多。”

约翰没有作声,其实这也是他所担忧的。

“今天派出去了十一辆马车,不同时间和不同方向离开茶镇。”

“谢谢你,乔。”

“你先不用谢我,我把你叫出来是有别的事。”

确实,就在即将出城的时候让约翰从油布下面探出头,这无异于是很危险的。

“你看。”

这条土路约翰很陌生,从来未踏足。

“太安静了。”乔看着延展向前的路面,和两侧慢慢后移的田地。

“往常,这条路上,最起码会有两三个巡逻。”

“他们会检查货物吗?”

“一定会的。”

“一定会?”

约翰皱了下眉,但也没什么太大的担忧。乔一定有自己的原因,毕竟他也不想引火烧身。

“那你为什么还选择这条路?”

“约翰少爷,你不明白。这是一条法外道路,一定会安排暗警来把关。”

“那你还······”

乔打断道。

“但如果这条路上今天起码来往了五六辆马车,而且这里的暗警都是些心不甘情不愿的饭桶呢?”

约翰不说话了,看着前后安静的道路。

“现在是中午,他们应该去吃饭了。”

“是的,约翰少爷。但是今天不一样。”

“今天怎么了?”

“照理说,走到这里难免会碰上几个。也许躲在田里抽烟,要么就坐在路边,像死鱼一样看你一眼。”

约翰扶着下巴,思索着什么。

“你看。”说着指了指两旁的沟槽,“连个新燃的烟蒂都没有一个。”

约翰抬起头。

乔紧接着说道:“我觉得只有两种可能。”

说着伸出两只极粗的手指。

“一,镇子上发生了什么事件,把所有警力调走了。”

“咳咳。”玛丽从侧面的油布里伸出个脑袋,“另一种呢?乔。”

乔说:“另一种就是我们已经暴露了,前面的道口就是我们被抓住的地方。如果需要为我们定罪,离开茶镇地界的瞬间就是最好的时机。”

约翰掀开油布,也不在乎会不会什么人看见,索性坐在了车边。

看着一侧的麦田,陷入思考。

也许可以回头?不行,今天下午那个男人就会发现他的支票不见。

或者改道······很显然时间也是来不及。

低头看着身下的马车。

这是一辆四轮的板车,走土路不现实。

如果步行呢?约翰回头看向玛丽。乔会帮我们背着玛丽?不可能。毕竟他的马车还没有地方安放。

乔的马也驮不了三个人和我们的口粮。

思考片刻后,手指前方。

“继续前进,乔。”

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如果被抓住了,我们三个都会完蛋。”

约翰钻回车里,“如果过关,我们都能过上好日子。”

乔歪嘴一笑。

“你说的算,老大。”

只听一声缰绳抽动,车轮加快,直往树林方向。

约翰和玛丽坐回车里,乔开始了自言自语。他酒壶里的酒精可能发挥作用了。

“那是你们,我还要回来的······”

“外面没什么我想要的。像你们父亲那样的酒鬼雇主,我可再找不到另一个了······”

“原来没有那些饭桶,这条路还别有一番景致。”

“真稀奇啊。”乔用手掌遮住头顶的阳光,“那是绵羊吗?”

这一刻,约翰和玛丽瞪大了眼睛,一起看向了头顶那个黄布后面,模糊宽大的背影。

他是城西的乔,喝酒惹事是他的专长,现在是庄园的板车车夫。

马蹄声响,打扰了宁静。远处传来了缺口的车轮在泥地上滚动颠簸的声音。

“隆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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