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清和笑嘻嘻的看着他, 那眼神，与其说是温柔关切, 不如说是调笑戏谑。

这弄得他很火大, 什么时候换别人用这种眼神看他了？

也许有，大概率有，几乎没有可能没有，不可能没有的，对吧？怎么可能会有一个人没有破绽？

只是朝有酒的破绽，实在是太难找。有个词叫做知易行难，意思是认识道理很简单，但要按照这个道理去做，却很难。朝有酒是一个知道了道理，就会努力向这个道理靠近的人

从来只有他用这种眼神看别人的份。

赵青云的脑子里究竟能想些什么东西？这对照清和来说是非常陌生的领域，在大部分人面前，美貌当然是无往不利的，只有极少数人能透过外表窥见内心。

朝有酒当然是。

但经过照清和这段时间以来的观察，他不得不承认，朝有酒没有什么破绽。

“你想要朝有酒来听你说啊！也不是不行, 朝有酒应该很乐意帮你, 但他现在是不是太忙了？”照清和非常善解人意, “一直只找一个人帮忙, 对你这种性格的人来说也是很困扰的事情吧？”

“你就知道我是什么性格了。”

“这有什么？能当海王的都是知心人，知心人不都能看透人的性格，你不当知心人，只是因为你不想。”照清和和颜悦色，“好啦好啦，不要生气了，不要发脾气了，这么做又没有用，帮不了你。”

换以前, 他是绝对不会和照清和这种性格的人谈心的。

最不能相信真心的人就是海王了。

但现在纯粹就是没办法。

吐槽归吐槽, 赵青云还是没有走，心说死马当活马医就死马当活马医，他现在已经什么招都使过了, 灵感它就是不来。

这次赵青云没有吭声，他的目光远远地投向天边，像是已经沉浸在自己脑中的幻想里。

照清和对赵青云的想象很感兴趣，却很清楚地知道这不是打扰对方的时机。

他以前从未感觉到写故事这么困难。

头脑里空空荡荡。

也不是没有想到满意的故事, 但怎么也没有办法真正落笔。

“正经点，现在是在说正经事。”赵青云不耐烦地说。

“不要在意这种小态度上面的问题, 我们是讲究实际的人, 只要有用, 正经不正经的，有什么关系？”

他比较适合活在寓言故事里。

相比较的话，赵青云就完全不一样。赵青云只想知道更多道理，却对做法没多少所谓。他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东西呢？

就在这个时候，赵青云说话了。

“我很喜欢故事，因为故事里有生活里能够碰到的一切，和生活里不能碰到的一切。我不清楚我到底是喜欢那些生活里能碰到的，还是喜欢那些生活里不能碰到的。我对人生这个命题充满困惑，但故事里很少有困惑。起码在我写故事的时候很少有困惑。一个故事有注定的命运，我喜欢故事里的命运感。”

“说得很好啊，”照清和举起双手鼓掌，“你考虑把这段话作为新故事的开头吗？”

“开什么玩笑，用这种话做开头，没有人会看的。”

“你也不是为那些看故事的人写故事啊。”照清和说。

“谁告诉你我不是为看故事的人写故事的？”

“好吧，也许你有那么一点点为看故事的人写故事的想法，但你基本上是在为自己写故事，”照清和不跟他计较，“只有为自己写故事的人会说刚才那种话。”

“你又知道了。”赵青云说。

“不要像个刺猬一样，这不是合适的态度，你是解决问题的，”照清和说，“要解决问题就好好解决问题，大家冷静一点。”

“我在跟你讲废话。”赵青云后悔了。

“废话，什么是废话？真的存在废话这种东西吗？我以为按你的性格会说什么，要看一个人不仅要关注他口里说的什么话，还要关注她，想借口里说的这些话，表达什么情绪或者掩饰什么情绪，诸如此类的东西。”

“你还真知道啊。”

“在你面前就完全是班门弄斧了，”照清和谦虚地说，“见笑见笑，我也就随便研究一下，毕竟我还是看过很多电影的，偶尔也揣摩揣摩剧本。”

“你喜欢哪种类型的电影？”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说我的事情，也可以，我没什么不能往外说的，”照清和思考了一下，“我喜欢商业片。”

“哦。”赵青云说。

“怎么？你看不起商业片？”

“看得起看不起，不妨碍商业片的故事很精彩。只是你这么说的话，好像也没什么聊头。”

照清和问：“你上一个故事写的是什么？”

“言情故事。”

“多说点。”照清和鼓励他。

“现代背景，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突然发现自己拥有了超能力，接着没过几天，世界大变，很多超能力者被发现，他们大肆破坏社会秩序，国家一边压制这些人，一边招募其他愿意为维护社会秩序服务的超能力者，女主加入后和自己年轻英俊的教官发展了感情，期间加入各种配角的生离死别，小人物的生存艰难，大人物在混乱中谋利，夹在中间的那群人，因为动荡的社会几经起落，有人哭，有人笑，最后女主角和男主角结婚。”

“听起来还算吸引人，”照清和说，“但这个故事完全可以换成男主角啊。”

“你不懂，这个故事换成男主角，就是另一个发展了。男主要是不大杀四方会被骂的，感情戏写多了也会被骂。”赵青云说，“不过我写女主角的最大原因是我不太喜欢男主角。”

“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男主角是主内的人夫性格。”赵青云想了一会儿要怎么解释，“你可以理解成更高更帅，去除二次元部分的杜若”

“……”

照清和发出了灵魂提问：“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我为什么要拿这种事情和你开玩笑？”

“我以为你讨厌杜若。你刚才对他的态度很差。”

“我讨厌一个人不会对他态度差。”赵青云冷淡地说，“我会使办法让他离开我的视线。”

“这倒很符合你的性格。”照清和轻快地说，“那为什么写完这个故事就不知道下一个故事写什么了？”

“因为……”赵青云停顿了许久，“我被某个人的评价影响了。”

他忽然对这段对话失去了兴致，站起来说：“我上课去了。”

距离下课还有将近半个小时，朝有酒悄悄从教室的后门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打电话，打了两次，没有打通，他也没介意，挂断了，继续走。

快走出校门的时候，电话回了过来。

“不好意思，我刚才没有听到电话！什么事呀朝哥？”

“没什么事情，打电话问问你的情况，你最近完全没有来找我。”朝有酒说，“没什么事吧？”

“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

小废物呗，朝有酒想。

“真的没有什么事啦，我这段时间特别开心！然后我在想要不要考研，不过要考研的话，现在还早，也不用着急，只是稍微考虑一下。”于瑜的声音十分活泼，“还问我呢，哥你最近怎么样？”

“老样子。”

“哦！那就是还是经历了很多事情，但是没什么可说的。你家小孩呢？”

“那不是我家的小孩。”朝有酒纠正道，“他最近成绩下降很厉害，我在给他补课。”

“那完蛋了，你家小孩要讨厌你了。”

“没有，他自己乐意补课。”

“哇，更像你家小孩了！”

朝有酒和于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很快走到了校门口。出租车把他送到了佘不器家楼下，他轻车熟路地上了楼，打开虚掩的门，走进去

入口处的花换成了白色的百合，白色的地毯换成了米色的，空气凤梨被调整了位置。

这个地方给朝有酒的感觉还是那么舒适。

他往里走了几步，敲了敲佘不器卧室的门。

“来啦来啦来啦，”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飞快接近，门打开了，佘不器笑嘻嘻的脸露了出来。

“哥哥你来的好早哦，怎么每次你都来那么早啊，补课也要不了这么长时间的。”

“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佘不器把桌面的本子摆过来，在朝有酒面前排开，“先看哪本？”

这句话说得气魄十足，颇有皇帝点妃子宠幸的架势，如果说话的时候眼神不要四处乱飞就更好了。

朝有酒没有管太多，他在书桌前坐下来，开始批改作业，改完后又把错题圈出来，分成失误导致的错题和没有掌握知识点导致的错题两部分。

失误导致的错题，小孩自己看，没有掌握知识点导致的错题需要讲。

补课时长是两个小时，朝有酒没有收钱，就像补课活动，其实也不是对方家长要求的，是小孩自己要求的。

虽然小孩的原话是想要他多来玩，但朝有酒来玩过一次，看到佘不器忘记收起来的作业本和课本之后，来玩就改成了补课。

佘不器的成绩不能说差，准确的说，应该是乱七八糟。各科都是勉强说得过去，难题可能答对，答对的几率还不低，简单的题错得更多。

实在是没办法拯救的就算了，佘不器的成绩明显还有救。

而且这小孩必须读书，还必须读得很好，必须考上不错的大学。学历对其他人来说可能是敲门砖，但这小孩少有别的路可以走。

佘不器对自己的情况倒也不能说是不清楚，所以朝有酒说要补课，他很痛快地答应了，学习态度也颇为认真。

补完课之后才是娱乐时间。

“哥哥，你是不是从小就成绩很好啊？”

“算不上。”朝有酒说，“高中时候成绩才好起来的，之前没怎么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只是认真打了个基础。”

“哥哥，你以后打算做什么工作？”

“我还没有考虑到这里。走一步看一步吧，也可能继续读下去，一直读到博士，我父亲是这么为我安排的。”

佘不器看起来有些不信：“哥哥，你会听爸爸的话呀。”

“这不是听话，我认可他对我的安排很好，我只是还没有考虑好，要不要按照这个很好的安排走下去。如果我有其他打算，那当然按我的打算来。如果我没有其他打算，读到博士也很好。”

佘不器煞有介事地点头：“读到博士是很好。”

他把自己的乐高积木拿出来，两个人坐在地毯上拼起了积木。时间晃晃悠悠的过去，天越来越黑，朝有酒终于忍不住问起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爸妈晚上几点回来？”

“如果他们要回来，一般等我睡下了才回。”佘不器研究着示意图，头也不抬。

朝有酒还没有问出第二个问题，他就像是已经猜到了似的，说：“他们一般都不回来，可能一周会回一两次。”

“……”

“没关系，没关系，你不要担心，我爸爸妈妈都在拼命工作。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照顾好自己的，腿的事情，那是意外，碰到一次就够了，我也得到教训了。”佘不器安慰朝有酒，“我爸爸妈妈感情也还好，他们一直感情很好的。”

“……”

“你要看看我前女友送给我的礼物吗？”

朝有酒一愣，“什么？”

“我前女友呀，我才给你看过照片的，现在的样子应该变了很多，我给你看过照片的！”佘不器急了，“你不是忘了吧？那我们再看一遍。”

这怎么可能会忘，朝有酒心说你那天说的话，我几年之内都忘不了，当时情绪还能控制住，后来越想，后劲越大。

一般人可能会觉得幼稚的小孩比较容易出事，但其实往往是成熟的小孩比较容易出事。

小孩子的性格需要照顾，负点责任的爸妈心里都清楚，自然就会把小孩子保护得无微不至。但性格成熟，能够照顾自己的小孩，有些父母心大，放手让小孩子自己来，小孩子碰着伤着烫着自己，也就自己处理了。

佘不器太可惜了。

他说：“好，我们看她送你的礼物。”

佘不器就带着他去了另一个房间，那是一个放杂物的小房间，没有窗户，只有一盏灯，里面竖着几排柜子。佘不器熟门熟路地打开一个，把箱子搬出来，抱到卧室里。朝有酒帮他关上灯和门才跟过去。

箱子是很坚硬的塑料箱，用卡扣扣着，佘不器拿纸巾擦掉表面的一点灰尘，打开箱子。

放在箱子最上面的是一叠捆好的信封，佘不器把它们拿出来，朝着朝有酒挥挥手。

“这个就不给你看了，是我和她的秘密。”

他有点羞涩地笑，竟然还真有一点恋爱中小男生的感觉。

“我不看。”朝有酒说。

佘不器又拿出一个花里胡哨的密码本，满脸认真的跟朝有酒解释：“这是我们一起写的情侣交换日记。”

草啊，朝有酒心说你们小学生谈恋爱谈得还挺认真。

又好笑又难过。

“这个，这个是她的发带，她说这是她第一次接触探戈的时候，就是她在电视上看到别人的表演，当时那个女舞者的头发就是用和这个特别像的一个发带系起来的，她觉得特别美，所以她才去学的探戈。”佘不器抚摸着发带说，“后来她想办法买了一个特别像的发带，第一次去表演的时候就戴着。就是这条发带”

“……啊。”朝有酒干巴巴地说。

“我还有腿的时候也学探戈。就是为了和她一起跳。我学了快一年呢，老师说我已经跳的很好了。”

草啊，你们小学生谈恋爱为什么要这么……这么真？

就靠现在你给我看的这三样东西就能打败我见过的所有情侣了！这是不是太离谱了一点！

“你们在一起多久？”

“四五年吧？”佘不器想了一会儿，“我们上一年级就在一起了。”

“……啊。”朝有酒干巴巴的说。

连在一起的时长也打败了他认识的所有情侣。究竟是成年人的爱情有问题，还是这对小学生的恋爱有问题？

又或者是我有问题？朝有酒怀疑地想。

“我还学了钢琴，不是都说小提琴和钢琴天生一对吗？我们还合奏过好多曲子呢，每年文艺表演我们都合奏的。”

草啊，不要再说了。

你们真的是小学生吗？你们这是打算一路恋爱到结婚的年龄，然后直接结婚吧？

草啊，现代社会当真有这种童话恋情存在吗？

“这个是我们出去玩的时候拍的照片，这是她送给我的拍立得，照片都是拍立得拍的。”佘不器说，“她的单人照在我这里，我的单人照在她那里。合照我们都拍两份，一人一份，让其他人帮我们拍。”

“……嗯。”朝有酒唯有这么说。

“最好真的有用, ”赵青云无奈地叹了口气, “说实话，我以为会坐在这里听我发牢骚的是朝有酒。”

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重刷了以前所有能够打动他的电影，电视剧，动漫，重温了所有他喜欢的经典游戏, 玩了几个评价很高，但他一直没能抽出时间玩的新游戏。

但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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