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铮摇了摇自己手里的报警器：“你看，寻大哥也给了我一个，我们可以互相通讯。”

寻望若看待梁三的目光依然十分戒备：“不要耍花招。如果我们走完了岔路也没找到巩秋芬，就会直接去找你。”

旋律非常适合在幽静的小道吹奏。长音的悲戚在阵阵回声中幻化无形，余音久久不散。

笛音自前方而来，于洇便循着它前行。

梁三瘪着嘴角，苦涩不已：“这位大哥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现在啥也没有，全身上下就一管营养剂，还能耍什么花招。”

这并非长笛老师要求的练习曲，而是寻望若参加芭蕾舞比赛的伴奏曲目。

寻望若高三最后一次参加比赛时，是于洇伴的奏。

悠扬清丽的笛声不沾染一丝杂质，溢满了整条孤寂的小巷子。中间有几个颤音，和于洇以前演奏的一模一样。他仿佛能感受到自己的手指随着音乐在灵活地颤动。

他隐去了自己的脚步声，也隐去了自己的身形。没走两步，他就感觉前方的路越来越窄，越来越静谧。

他在钢铁都市中的一角，渺小如沙粒。

光芒微弱暗淡。两边的高墙似乎只要稍微向里一合，就能把他压成一张薄饼，让他永远留在闹市里的无人区。

这时，他们队伍里看起来唯一成年了的那个男人转过身，对他做了一个“过来”的手势。

四周耸立的高楼遮住了绝大多数的阳光，显得于洇的脸色略有些阴郁。梁三战战兢兢地上前。

于洇问他：“你知道宿主长什么样吗？”

梁三原本在后面等了好一阵，他不敢随便走上前，只能远远地望着。

恍惚间，他听到了一阵长笛飘扬的乐曲声。

这首曲子非常耳熟，是《精灵之舞》，他曾在中学时期练习过多次。

于洇：“我们现在要找到巩秋芬。这里有四条岔路，我们正好有四个人。一会儿我走第一条，兰铮走第二条，寻望若走第三条，你走第四条。如果你找到了巩秋芬，不要声张，暂时先躲在一边，然后按下手里的报警器，到时候我们三个就会顺着报警器的定位找到你。”

兰铮也凑上前，新奇地朝那屏幕打量。寻望若则站在一边没有动作。

梁三集中精神，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是个长发的中年女性，右脸上有颗痣，眼睛是单眼皮。好……我记下了。那么，我需要做什么吗？”

布置完了各自的任务，四人就准备出发了。

大家分道扬镳。

巷子尽头是一个房间。于洇推门进入后，那阵笛音便消失了。

无尽的黑暗涌向四方，房间里没有光芒，只有一方桌子，桌上摆着一根银色长笛。

明明没有一丝光亮透进来，他却能看到这只长笛正熠熠发光，耀眼极了。

寻望若又要去参加比赛了么？

他的眼睛一刻也离不开这根漂亮的东西了。他一步一步靠近，将桌上的长笛拿了起来。柔软的唇贴在了吹口，那里冰凉无比。

自此之后，房间里不再是一片混沌的状态，有刺目的灯光闪了起来。

十六岁的寻望若从光源中跑出，他身穿黑色的紧身舞衣，在于洇面前站稳。

他稍稍向前迈了一只腿，做了个起势的动作后，停在原处，似乎是在等待于洇吹响第一个音。

对方的脸庞白净又清秀，鼻尖泛着淡粉色，那是于洇见过的最天真烂漫的寻望若。寻望若脖颈修长，尤其是现在抬头挺胸时，穿着纯黑的舞衣，更像只与世无争的黑天鹅。

于洇正要把气息蓄在胸腔，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的恋人好像已经不止十六岁了。也很久不跳舞了。

思绪越发清明起来。他丢下长笛，从包里拿出了一罐红瓶喷雾，对着鼻子喷了一记。

寻望若定格在了原处，化成了一座雕塑。狭小的房间从中心开始消失，连同石化的寻望若一起碎成片段。

于洇重新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仍然站在逼仄的巷子中。方才出现的一切原来都是他的幻觉。

系统险恶，善于蛊惑人心。

多亏了手里这罐喷剂，否则他已经中招了。

于洇强迫自己遗忘了这段小插曲。保持心绪安宁才能继续完成任务。

他向前走了一段时间。狭窄的小道复又变宽，于洇听见了疑似巩秋芬的说话声。但是又听不清她具体在说什么。

他转了个角，看到了巩秋芬，还有那团诡异的骷髅黑雾。

于洇睁大了眼眶。

他没看错。

巩秋芬面前站着的，就是在她家追逐她丈夫的黑雾。

原来他们认识。

巩秋芬一点也不害怕这具骷髅，不但不害怕，还把头凑过去，在它耳边交谈。

寻望若走的是第三条岔路。

谁能想到第三条和第四条岔路最终汇合在了一起。寻望若转到隔壁那条岔路，瞟见梁三走在不远处的地方。

梁三看到他后满面春光，噌噌跑了起来：“嗨，大哥！”

真是狗腿。

寻望若对这声“大哥”感到不适。

梁三肌肉发达，跑动时健步如飞，没两步就冲到了他面前：“这里真可怕啊。走着走着背后就冒冷汗，总感觉有什么脏东西会冒出来。”

寻望若一本正经地说：“只要心里没鬼，就不会看到什么不好的东西。”

梁三：“在这种瘆人的鬼地方，哪能控制自己不去想鬼鬼神神的东西，你说是不是？”

寻望若垂眼看向地面的花纹：“不是。”

梁三摇头叹气：“唉，年轻就是好啊，初生牛犊不怕虎。老子当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天不怕地不怕。”

又扯到年龄这种无用的话题上来了。

寻望若不想理他。

两人并肩走了一小段路后，寻望若隐约看到前面的地上趴着一个女人。

女人双手撑地，似乎是崴了脚，爬不起来。他走得近了一些，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在哪见过她。

她身上穿着镜面一般光滑的黑皮衣，只是皮衣上有少许划痕，反光变得有点模糊。她额前的发丝被杂乱地揉成了几股，脸上脏兮兮的，还落着几条干涸的泪痕。

寻望若想起来她是谁了。

她和梁三、小陶一伙，曾把他赶出了巩秋芬的家。

可是梁三不是说其他队友都已经死了吗？

女人对上了梁三的眼睛。她没料到会在这个地方见到他，一对杏核般美丽的眼眶愤怒地颤抖，

她大喊：“梁三！你这个小人，竟然把我推向那个杀人狂魔，你安的什么心！！”

梁三幽幽地笑了：“你说我安的什么心。如果不把你扔出去，我就要死了。”

他手插裤袋，一步一步走到女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眯起了眼：“呦，尤拉，你竟然逃出来了，真是有本事。”

接着他半蹲下来，用手指挑起了这位女队友的下巴。尤拉的下颌曲线优美，长相也过关，只不过被脏乱的发型和污迹遮蔽了颜值。

尤拉啐了他一口，仰起脸挣开了对方的桎梏。

她的声音已然嘶哑：“死的本该就是你！！明明是你见色起意，让小陶帮你把门，他第一次上岛，什么都不懂，根本不敢违抗你。而你呢，你一见事态不对，拔腿就跑，可怜小陶来不及反应，直接被她给杀了。”

梁三重新扣住了她的下巴，这次指关节更加用力：“那又怎么样。岛上本来就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小陶死是因为他蠢。”

寻望若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逐渐明白了来龙去脉。

他说：“原来禽兽不如的人是你。小陶当了替死鬼。”

“我差点忘了还有你这个小屁孩。”梁三松开了抓着尤拉的手，站起身来，张开双臂活动了一下筋骨。他左右转了转脖子，能听到骨头发出咯噔咯噔的响声。

梁三眼里泛起了一层杀意。他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既然你已经知道了真相，我可不能留你了。你以为我喊你一声‘大哥’，就真把你当大哥吗？”显然，他对自己男性成年体型的优势非常自信，“小弟弟，死亡一点都不痛苦，就是抹一把脖子的事儿。千万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运气差，走了第三条道，遇上我和尤拉。”

可能是寻望若从小练习舞蹈的缘故，他站立时脊背笔直挺拔，显得毫不畏惧。

他没有闪躲，看着梁三的高大身影徐徐逼近。

于洇发布了召集队友的命令后，兰铮率先凭借报警器的瞬移功能抵达。

许久之后，他们才等到了寻望若。

寻望若从远处灰烬弥漫的街道中走来。出人意料的是，他关闭了变身程序，恢复了成年后的体型，身上还背着一个昏迷的女人。

步伐沉稳，不徐不疾。

这是兰铮第一次看到清醒状态的高大版寻望若。在某个瞬间，他觉得对方很像动画片里见义勇为的超人。

他欣赏了好一会儿这副“英雄救美”的画面，

他想起一直都没出现的梁三，问：“诶？梁三去哪了？”

寻望若走路时带起的风正巧掠过他身边，兰铮感觉到对方浑身散发着一股嗜血的杀气，以及从未有过的压迫感。

于洇也问：“望若，你有见到梁三吗？”

寻望若放下背上的尤拉。

于洇瞄到他的眉骨和鼻梁上沾着几丝新鲜血迹，但他的脸上没有出血，说明这血是别人留下的。

寻望若答：“梁三死了。”

于洇走入了第一条岔路。

梁三摇了摇头：“我今天才刚进来，还没来得及找她，我只晓得她叫巩秋芬。”

于洇抬手画了一方屏幕，里面凭空出现了投影：“我这里有十几秒的影像记录，你仔细看一遍，记住她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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