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东苍派来的是南轩凌云，他分得清主次。”

“但我看他们都是把草席一卷、一捆、一扔，跟北冥比起来处理得太没人性了！”

与针对病症绞尽脑汁挑选药材的真正医师不同，诸葛芳尘在脑海里按照顺序逐一划掉他认识的药材，随后在某种药材名字显现的同时脱口而出：“玛拉松。”

“对啊！”陆迎阳与龚平如梦初醒。

“东苍全军覆灭，死伤者本就比北冥多，中心腹地区域情况不稳定，持续发生爆炸与坍塌，他只有这样处理才能争取将大部分人的遗体在腐烂前送回东苍。”赵易安带着一丝敬重，“其实他完全可以任由那些军士埋尸于巴陵，想必是因为对无法回收亲人尸骸之痛感同身受吧。”

村庄毁坏情况并不十分严重，主要桥断之后村民无法外出，治疗延误和饥寒交织之下病情加重，被接回村庄安置的老婆婆情况最为严峻，陆迎阳加上龚平以及整个医师队伍，苦思冥想都想不出该拿老婆婆的腿怎么办。

截肢，老婆婆撑不住。

不截，更是必死无疑。

“发生了什么事？！”

赵易安带着俏皮的笑容抬头：“鄢陵君本来就因为南轩凌云在这边心烦气躁，再加上那两人现在是烦上加烦。”

“不过，多亏了二人，排查工作进度提升了不少，我们能够分出更多精力进行整顿和重建工作。”

将碧圆山庄交给范舟钱庄协助打理之后，龚平接受孙要芳邀请回到思妙药房，与孙济世一同接手静心堂。

起初，孙济世对只有持思妙药房介绍信才能到静心堂治病一事感到不满，认为她有时间有能力可以救治更多患者。

后来，她逐渐明白总是将疑难杂症包揽，导致身边之人因未能获得尝试的机会而医术无法进步，她也因忙碌无法进一步学习与总结，医术停滞不前。

看着心无杂念救治患者，对被分配至静心堂一事毫无想法的孙济世，孙要芳苦笑叹息：“济世医术过人，但你也清楚光靠医术无法实现良性救治，请你帮忙支持济世吧。”

“你们这边又如何？恶灵有消息吗？”

“没有，现在也不是纠结恶灵的时候……”

来疾苦涩地问：“东苍没有使坏吧……”

“这次巴陵之祸迟迟未能解决，主要是因为望月教留下了太多机关和陷阱，我们需要逐一排查。”

除了前方排查人员不足，意外频发，北冥还要与东苍进行各种交涉，因而导致后续各项安排未能及时跟进。这条村庄因为位置相对偏僻，损害程度较其他地方低，而且大道被堵塞，救助便被推迟。

“……”

“对了，请问无珠师父和破岩君找到鄢陵君了吗？鄢陵君还好吧？”

“虽然老婆婆腿的状况运用玛拉松也无法痊愈了，但是能够支撑截肢完成！”

二人双眼发亮，极其兴奋地开始构建救治方案，其他医师还停留在“马拉松是什么药材、产地在哪里等等”的基础疑问之中。

负责管理药材的可可举手：“龚平先生，我们没有叫玛拉松的药材。”

激动的龚平即时冷静，详细进行解释和说明。

玛拉松是增强耐力，对治疗腿脚十分有效的药材。它主要生产在东苍南轩的雅山，专门缠绕松树而生，一棵平铺可长达八十里。采摘之时如果折断或者采摘之后不立刻炼制，药效都会大幅降低。采摘与炼制繁琐，产出低效，因而鲜用于治疗。最初被军队士兵用于长途行军，但是随着更多同样增强耐力、性比价高的丹药出现，大多士兵也无治疗腿脚的需要，玛拉松便被取代。

气氛再次变得凝重。

龚平用微笑鼓励众人：“不要轻易放弃，我去问问东苍的医师。”

其后，风火轮风风火火地将李奕祈和龚平带到巴陵东侧东苍军队的临时救治点附近。进入东苍阵地之后，士兵的警戒视线与贴身跟随令李奕祈对能否顺利借到药材表示担忧。事实上他们确实没有借到玛拉松，但是李奕祈并不气馁，反而十分感动。

东苍的医师们并没有因为龚平和病人出身北冥表现抗拒，有的只是对认识了玛拉松的效用表示高兴，翻箱倒柜轮番搜索；因爱莫能助感到遗憾，详细询问龚平有关病人的症状后共同商议对策，最后将能够有所助益的药材都打包让二人带走。

见李奕祈一脸欣喜，龚平带着些许抱歉的声音给李奕祈浇冷水：“这次我们很幸运。”

“医师也是普通人，有好有不好。金银财帛与家国仇恨先于医者仁心，学习医术不为救人而为杀人并不罕见。”想到司徒静的龚平，脸阴沉了一下，“……春泥，便是其中一个例子。”

“但是，还是好的医师多吧……”

“好的医师当然多，少的是纯粹的医师。”

“纯粹的医师？”

“逢病必救，不问身份，不计代价。”

“龚平大哥不是吗？”

“不是。如果患者是杀人犯，我也会觉得心有郁结。经营药堂时也会考虑收支平衡，考虑如何保护堂里的医师避免被病人或其亲属敲诈、报复，等等。”

“呃？！”

“最近东苍就有位病人因为觉得岩医师手脚太慢让他等得太久，便挥刀砍断了他的手。”

“？！”

对于李奕祈而言，陈塘火莲是枷锁，重点全在不熄不灭的火莲。

李奕榆常常夸赞医师的伟大，所以李奕祈从心底认为所有人都会对医师怀有敬意、表示赞美，不曾想过有人会伤害他们，他从来没有发现坐在祈济堂门外负责给病患进行初步分诊的人，都是李奕榆特意招来的金盆洗手的刺客。

对于广大医师而言，陈塘火莲是令人极其心寒的其中一个日常。

“所以，像济世师姐、迎阳姑娘不止医术，连医者之心都想要追随荷花仙子的人真的很难得。”

事实上，濯清涟死后，不少医师及其弟子遭受诸如“如果不给我好好治病，就送你去陈塘”的骚扰与威胁，许多人因心寒与惧怕而放弃执业行医，改为炼丹制药、种植药材或是彻底改行，部分不改行的则舍弃纯粹的医者之心，谋取利益，导致汉华医道停滞不前近十年。其实，早在陈塘火莲之前，就已经有“劝人学医，天打雷劈”的警言。

另外，出现病患和病患亲属因为一次又一次“如果是荷花仙子的话就有救”的叹息，而后将愤怒与无奈投向当年参与杀害濯清涟或居住在陈塘的人灵、东南两国平民和医师。从叹息开始，也从叹息结束——如果荷花仙子活着就好了，如果李奕莲殿下赶上就好了……

不过，积极影响也存在。坚持行医的医师更加努力追随濯清涟，践行医师救人不分对象的理念。东南两国部分医师更是消除了彼此之间的对立，学术讨论不再针锋相对、为反对而反对。东南两国的病患及病患家属也积极地开展交流活动，尝试消除两国隔阂，例如帮助商人扩大生意、请文人编写以东南两国为主角的友好感人的故事等。虽然因为根深蒂固的思想与两国朝廷的打压，两国整体依然互相仇视，但是从前剑锋相对的态势已经得到缓解，巽线一带的东南百姓尤其明显。

见归来的李奕祈神情凝重，赵易安安慰：“不必太担忧，我们已经传信派人帮忙找玛拉松。”

李奕祈苦涩一笑表示没事。

“你在为别的事情伤神？”

“我……是在想，当时如果莲皇兄能够赶上就好了……”

赵易安稍稍停顿后，轻轻转动手中纨扇：“你觉得莲殿下为什么选择殉情？”

“……”

或许因为谈起陈塘火莲的对象是李奕祈，赵易安心中那份平静被打破。

——已经满足。

不过是自欺自人罢了。

“救得了一次，救得了第二次吗？”

“对于莲殿下而言，杀死荷花仙子的是他自己，因为他爱上了她。”

“为什么易安君如此愤怒……”李奕祈以直率的眼神看着赵易安，“喜欢一个人没有错。”

赵易安长叹一气，悲伤又无奈：“固然没错。只是对于我们而言，自己喜欢的人更重要。”

“总是忍不住自私地去想，如果荷花仙子还活着的话，重要的人就不会死，我们原本可以更幸福。”

李奕祈忍不住想要探寻赵易安的过去，但是在他问出口之前，士兵前来通传。

“易安君，一位名叫絮果的鹤灵称受南轩王之命送来玛拉松丹，是否通行？”

絮果是否真的只是来送药？

赵易安沉下脸：“鄢陵君，不太好……”

孙济世一人医术再高，能够救治的病人始终有限。思妙药房只收少数精英，而一个行业的基础是在中下层从业人员。以静心堂完成改革为起点，北冥医道再发展计划，正式转入以扩大提高中下医师人员水平为工作中心的第二阶段。

日前雪灾，如今巴陵之祸，基层医疗队伍分担了许多压力，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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