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别每天净看些没用的，胡思乱想的。小心你妈回来收拾你！”

“我妈这两天就该回来了吧，她这次出去时间可不短。”方维妈妈也是医生，在市立医院上班，经常公派下乡去到周边的乡镇村社义务给患者看病。

“瞎说什么？不让你说就别说！”

不说就不说呗，方维懂得爸爸不让外传的话，自有不能说的道理。反正过两天就能吃上西红柿炒鸡蛋了。胡麻油炒香鸡蛋再放入去皮切块的新鲜西红柿，稍事焖煮，出锅装盘，色香味俱全，想想就让人胃口大动。

“就是呢，你也该收敛点儿，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别让我们操心。”

“爸，你说这次我妈回来，会给我带什么好吃的吗？”方维正处在长身体的阶段，消化快，不出几个钟头就会产生饥饿感。

“能带什么好吃的，又不是去大城市出差。不过，”方大夫顿了顿，还是决定告诉儿子，让他高兴一下。“走之前我让你妈趁这回下乡，跟老乡淘换点鸡蛋回来，你姥姥他们也有些日子没吃鸡蛋了吧？回头拿到姥姥家一起吃。对了，你可别出去跟外人乱说啊。”方大夫说完不放心，又叮嘱着。

方维呵呵乐了，开玩笑道：“你是怕别人说咱们投机倒把是吧？”

爸爸的家乡在南方。

据说，那是个南方小城，一年中的大部分日子里都是烟雨飘摇。就像爸爸唯一的亲兄弟，那个常年飘摇在海上做船员的小叔一样，遥远神秘而不可触摸。与家乡分开的久了，爸爸想要迁回去的念头也就淡化消散了。

方维爸爸平时有些自傲，他总觉得他跟方维妈妈都有正式工作，又是好学会学之人，南船北马相结合，儿子肯定继承了他俩的优良基因，学习怎么会差的了？

夜凉如水。吃过晚饭，当医生的爸爸骑着那辆半新不旧的‘二八永久’载着方维回家。方维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右手揽着爸爸单薄的腰，左手捏攥着刚才路过‘向阳电影院’门前买的小豆冰棍，一边小口咬着，一边和爸爸聊天。

“爸！你说怪不怪！”

“什么怪不怪的？”

方维家在新城的日盛茂街上，从旧城的姥姥家回去自己的家，需要从西到东穿过几乎整个城市，路程并不近。

这实在是个难以证实的推论，却无疑与轰动一时的印度电影《流浪者》里的那句经典对白‘法官的儿子就是法官，贼的儿子永远是贼。’如出一辙。

在未来的岁月里，他头脑中的这一论断是会更加牢固深刻，还是会遭受无情的打击？没人能预料得到，包括他自己，也包括方维。

“嗨。被那些打架的人一搅腾，我都想不起来啦！”方维有些懊恼。

“可是喊我的那个声音特别清楚，若不是我被唤醒，恐怕还真就被门板砸死了！”方维想起下午发生的事情，仍然心有余悸。

“那你还梦到什么啦？”

“我知道，我的功课自己能应付得了，啥时让你们操过心？”

方维爸爸只是随口说说，其实他可从不担心方维的功课学不好。事实上方维学习确实不错，成绩在班里从没跌出过前三名。

最近，市立第三中学校园的西墙不知被谁刨开个两人宽的豁口，这样一来，方维和同学孙浩明上学的路途就变得更短，只要从校墙的豁口穿过去就到了。

两人相跟着走出豁口的围墙，有几个人正倚着墙抽烟。

这是高年级的一伙赖皮，领头的外号叫‘黑皮’。这小子在学校里无人敢惹，跟社会上的不良青年也有联系。两人低了头匆匆往前走，可该遇到的却未必能躲得开。

“站住，你们是哪个班的？”成天跟在黑皮身后瞎混的一个男生并没有放过他们。

“初二三班。”

“身上有钱没？”

“没有，上午还有两分呢，买本子已经花了。”浩明赶紧回答。

‘黑皮’瞪着浩明，又扫看扫看方维，他似乎对两人老实巴交的顺服样子很满意。

“今天就不搜你们身了，明天记得一人带一毛钱来，不然。。。”‘黑皮’话没说完，脸上表情一下子变得凶恶起来。

不知道黑皮这小子学没学过心理学，可他似乎把人的本性已经摸透了。他深知让人感到惊惧，让人陷入无边的恐慌可远比狠狠打人一顿更来的痛苦这个道理。况且他也只是想勒索钱。

可是被黑皮恶声恶气一吓唬，不谙世事的两个小伙伴倒是真没了主意。两人边走边嘀咕。

“凭什么给他们钱，再说我也没有。”方维气冲冲的说。

“可是不给钱，他们肯定饶不过咱们。”浩明忧心忡忡。

“咱们明天再推拖着看，不行就跟他们干！”方维不想忍气吞声。

“咱俩哪能打得过他们一伙人呀？要不这样，我去找我二哥，看他有什么办法能帮到咱们？”

“好吧。可以试试。”

浩明二哥身高一米八五，长得偏瘦，因此初中还没毕业就被市业体校招了去，专攻跳高专业。

第二天中午，放学路过围墙豁口，两人的心又悬了起来。果不其然，‘黑皮’一伙正等着呢。

“钱呢？爷昨天和你们讲好的。”‘黑皮’狞笑着问。

“还没要到。”方维敷衍着。

“你呢？别说你也没要到钱。”‘黑皮’不耐烦了，目光转向浩明。

“我，我二哥说他想见见你，他会在‘满都海’等着你。”

‘黑皮’听得眼珠一转，张口骂道：“小兔崽子，敢和爷玩这套！你们搬了救兵难道爷就怕了？行，等收拾了你哥再回来收拾你们！”

蒙语里，‘满都海’是个古代蒙古族女英雄的名字。

对于青城市好勇斗狠的汉子们和混社会的闲散人来说，相互找茬看不顺眼，干脆就约到‘满都海’打一架，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严谨说来，这里就是青城市的社会演武场，也尤其是城东区的约架圣地。

就像什刹海不是海一样，‘满都海’压根就没有水，连个水塘子都没有。有的只是一大片的孤滩野地，杂草丛生，人迹罕至。

秋风吹起，枯叶瑟瑟的在泥石遍地的荒原上起舞。光秃的枝杈间时不时有麻雀在起落，几只不安分的黑老鸹立在高枝上凄厉的哀鸣。

荒地东北角有座不高的土山，山顶有座凉亭。方维二人好不容易熬到放学，便急急忙忙赶到满都海，爬上土山，站在亭子上四处张望。

自行车铃声断续响起，六七辆锰钢自行车鱼贯朝着土山方向行过来。‘黑皮’打头，带着他的两个小跟班。自行车跟着停下，从后座上纷纷跳下人来。

方维爸爸是南方人，正牌的南京医学院毕业。年轻时支援边疆来到青城，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方维妈妈，于是结婚成家，定居在这里。

“今天还真有人大声喊我是‘白袍小将’，把我都喊醒啦！”

“哦，你是做梦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打小就喜欢那些古代的白袍将军，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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