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三打量了我一下，问：“小伙子，要不要下一盘，我帮你找个对手？”

“谢谢，我第一次来，先看看。”

彭明海得意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速度之快，旁人无法察觉，只有我能感受得到。

第二局开始，赵杰执黑先行，他狠狠地把一颗黑子拍在自己右手下方的星位上。看来第一盘输了，他有些气恼。都说下棋要保持“平常心”，不能过于情绪化，他这样不是好事。果不其然，开局十多手，黑棋就在一个角部挑起战斗，彭明海应对得当，明显占了便宜。棋到中局，白棋优势明显。黑棋又开了一个劫，但寻找劫材时，有点见小。我真怕彭明海会应劫，此时消劫，黑方大亏，后面就没有争胜的地方了。彭明海还在犹豫，我微微摇了摇头。他大约知道了我的意思，立即消了劫。后面又走了几十手，明显是赵杰不甘心认输，在拼命搅棋。但彭明海也没有犯大的错误，白棋只好认输。

“那你先看，想下棋，我帮你找对手，你也可以自己找。”

轮到白棋长考了，半天也不落子。

彭明海也挖苦道：“赵总怎么也难产了？快点走啊，不走棋不能赢呀。”

赵杰也摇了摇头，然后走了一步就地搭眼的棋，这怎么可能？彭明海立即破眼。白棋走了十多手，大龙终于没活，只好认输了。

彭明海思考了半天，拿不定主意是要拿点现钞，还是搞长期投资，继续追击。如果继续拦截，有可能吃住大龙，但若吃不住大龙，再让白棋把尾巴也逃出，就肯定不够了。但是，把尾巴截住，实空不知够不够，这需要精确计算和判断。这时候，我看见彭明海轻轻地摇了摇头。我知道他判断不清，难以抉择了。

我细致地点了一下空，计算了一下刺断后的结果，感觉吃个尾巴还是两分，就看后面的行棋了。如果不断，继续追杀，小飞一步挡住白棋去路，白棋也很凶险。

就在我计算和判断的过程中，赵杰不断催促彭明海落子：“快走啊，你怎么成了妇产科了，难产啊，你不是精神病科的专家吗？”任凭赵杰如何腌臜羞辱，彭明海就是不走棋，只是再次摇了摇头。

站在门口的彭明海，穿着一身灰色的耐克运动服，显得十分精神。见我来了，他把我拉到一边，神秘地说：“今天你一定要帮我一个忙。我和赵杰下三番棋，带彩的，我俩水平差不多，我输的要稍微多一些。输棋、输钱不要紧，主要是这小子牛B哄哄，老是吹牛说我是他手下败将，今天我要报仇。等会下棋，你站在他身后，遇到关键的地方，我要是下不好，就摇摇头，你给我指点一下。你这样做动作，只要告诉我坐标的数字就可以了，无论是8n，还是19b，你只要暗示我8或19，我自然会知道走哪里。你记住，右手的大拇指算数字10，左手的大拇指算数字5，其他手指一个算一个，比如要走16e，你只要用右手大拇指在头上挠一下，再用左手大拇指在头上挠一下，然后继续用其它任何一个指头在脸上挠一下，我就知道是在16线上行棋了。”

我皱了皱眉头，道：“这样不会被发现吧？”

彭明海道：“不会，这是我发明的办法，动作很隐蔽。再说，也没有摄像头，查无对证。还有，赵杰这小子以前也作过弊，他和王玉辉下彩棋，事先安排好两个看棋的棋友在一旁，遇到难处就上厕所研究。这小子也不地道，你不必有心理障碍。再说，他家里开了几个茶叶店，贼有钱。”

梅三棋馆在城北离天桥不远的一个僻静的巷子里，一个很老的居民楼的一楼。

我站在白棋的立场，又仔细地计算了一下白棋被飞罩后的结果，感觉没有活路。我想，以我的计算，白棋都没有生路，这个胖子赵杰大概率也难以活棋。于是，我决定让彭明海走继续攻击的一飞，这一飞要下在k11位，我轻轻咳了一声，然后用右手拇指在头上骚了一下，再用食指挠了一下额头。

彭明海把目光立即盯在k11位，想了一会，把一颗黑子拍了上去。

一边的墙上挂着一幅条屏，上写“以棋会友”四个字，下方贴了一张棋馆规则，除了有遵守法律法规等要求外，就是规定对局费每盘5元，由输棋一方付给棋馆，一次性交50元的可以不限时间和盘数下一天。

然后，他大摇大摆地进去了。稍后，我也往里走，感觉像是做地下工作者似的。

进门是一个客厅，里面摆了几条长桌，大约有十来盘棋，空着几盘棋没有人下，一旁站着几个人在观看。门口一张旧办公桌，一个瘦瘦黑黑的男人坐在那里抽烟，估计就是棋馆的老板梅三，他身后是一组柜子，里面有方便面、矿泉水、香烟、火腿肠等。

“好的，谢谢。”

说完，我往里走了走，用目光扫了一下，客厅里没看到彭明海，大概在其他两个房间里。下棋的大都抽烟，空气中烟雾弥漫，有点呛人。我先装作观棋，在一对老年人旁边看了一会。两人正在杀大龙和跑大龙，杀大龙的人直线攻击，结果没杀掉大龙，自己大空也被破了，明显要输棋。再换两个年轻人看看，双方正在“铺地板”，棋下得波澜不惊，也不见功力。再换几个看看，水平也都一般。我乘梅三接电话不注意，来到了东边的一间棋室，这间棋室只有两排，六张棋盘，有三对人在下棋。彭明海坐在里面一排靠窗的位置，面向着我。背对我的棋手是一个胖子，穿着大红的T恤。旁边有两个人正在观棋。我装作观棋，慢慢靠过去，悄悄地站在大红T恤的身后。

第三局，赵杰很是谨慎，不急不躁地下，双方形势呈胶着状态。棋到中盘，执白的赵杰突袭一块眼位不够的黑棋，彭明海思考了半天，也没想好怎么活棋，于是又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我大致计算了一下，用他教我的动作指导了几步棋，黑棋不仅活了，还最大限度地活成了四目棋。这局棋下到最后数子，彭明海幸运地赢了半目。虽然看不见赵杰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的沮丧。

把棋子收入棋罐后，赵杰又在棋盘上投下一颗黑子。彭明海看着赵杰，笑道：“讲好下三盘。”

赵杰道：“再下一盘，我不信今天全输。”

彭明海看看窗外，道：“天都快黑了，我回家还有事。要不过两天再下。”

赵杰无奈地叹口气道：“今天状态不好，下次再赢你。”说完，我看见他拿起手机，打开微信，转了三千块钱，大概是给彭明海。这两人的彩棋下得有点大，怪不得彭明海要我来配合他使“盘外招”呢。

彭明海也低头看了一下手机，然后满意地笑了，对赵杰说：“杰弟，今天我运气好，下次等着你再报仇。”两个人起身往外走，到门口，彭明海掏出一张五十的人民币递给梅三，也没等他找钱就走了。

出得门外，等赵杰走远了，我才走近彭明海，他兴奋地说：“走，喝酒去。”

彭明海用眼睛的余光瞟了我一下。我心领神会，若有若无地点点头，然后迅速察看棋盘上的进程。棋已经下了三十多手，彭明海执黑在中央有围大空的趋势，赵杰执白占了三个角，实地明显占优。这时候，中央大空的口袋还没扎上，白棋深深打入，黑棋镇头攻击，白棋拼命往外逃。黑棋对大龙尾巴上的一个断点进行点刺，想要破掉白棋的一个后手眼，没想到白棋脱先不顾，大部队继续外逃。

我只好点点头。

“我先进去，你过几分钟进去，棋馆的老板梅三有可能会问你下不下棋，要为你配对手，你就说第一次来，先看看不下棋。然后先看看其他人下棋，再走到我这边来，站在我对面。就看你有没有表演天赋了。不过，没关系，我想出的这招还没人知道，你大胆地做。挠头的动作自然一点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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