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却扬着头，一脸的不屑，“鞑子都死到临头了，哪还有心思管这个？你们见着街面上还有捕快么？”

“诶，各位爷……小的也听说了，”

那人低声说道，“王师进城，即便不像鞑子那般随便杀人，摊派些军饷总是免不了的。”

“瞧你说的，果真王师光复福州，救我等于水火，咱们献些钱粮犒军，难道不应该吗？”

这时，茶楼伙计凑了过来，边斟茶边小声道，“这次呀……那边可是来了好多好多人，这江面上啊，黑压压的全是船……”

一人忧心忡忡地说道，“自鞑子南来，反反复复，你争我夺的，哪次城破，不是寻个由头掠财杀人的？”

“唉！打来打去，最后苦的还不都是我们草民百姓啊……”

“是呀，要我说，还是先回家把钱粮藏好，”

“什么杨戬，不是都在说是关二爷再生么？”

众人又是一阵骚动，个个脸上现出期盼之色……

不过，有人却摸着自己的那条辫子，忧虑道：“你们说，若真是讨虏军攻入城来，会不会以附逆之罪将我们……”

那个富贵顿时就急了，直着嗓子嚷道：

“谁胡编了，且告诉你们，我表舅说，才几天的功夫，衙门里当差的都跑光了！”

那书生将信将疑道：“真的假的，都跑完了？”

第三八二章死到临头

“当不至于吧……”

“不至于？”

“怕个鸟！”

“嘘……轻点……”

那商人紧张地四下望了望，摇着手道。

“真的？这是……志在必得了？”

“真的，依小的看呀，鞑子的大限怕是真要到了……”

旁边一人撇撇嘴道，“若真如此，在下倒是愿意献粮劳军……就怕鞑子吃了亏，临死咬一口，又来祸害我们哪。”

“这位说的是，大家这几日还是小心点，万一鞑子吃了败仗，又该拿我们撒气……”

“对对对，咱们还是回家吧，这几天别再出门了。”

众人顿时一哄而散。

渐渐的，一传十，十传百，诺大的福州城变得死气沉沉的，百姓们都在沉默中期待着什么。

各条街面上，除了偶尔有成群结队、慌里慌张奔跑而过的鞑子兵外，闲人越发稀少。

……

城头上，马德功可管不了城内发生了什么，他正一门心思组织部下竭力防守，冒着炮火拖时间呢。

经过反复观察，令马德功稍稍安心的是，这伙明贼的炮火虽凶，但他们貌似很是惜命，迟迟不愿强行攻城。

而那种邪乎的小炮打得虽远，数量却并不多，一时半会很难轰垮坚固的城墙。

马德功估摸着，只要捱至天黑，明贼的炮火一定会失了准头，届时，他们只得悻悻然偃旗息鼓也说不定。

虽说离天黑还有段时间，而且时刻都在死人，但在马德功看来，这样的伤亡完全可以忍受。

适应之后，他将主力撤至藏兵洞内，城头只留了观察哨和部分炮兵弄些响动，还大大减少了伤亡。

看起来，他的任务不难完成。

无论惜命也好，怯懦也罢，明贼不架梯爬城就好说，只需咬牙顶一顶，漫长的一夜就过去了。

只要熬至天明，顺利撤下去，破不破城就不关他的事了。

真到那时，有赵国祚的人在前头挡着，乱军之中总有办法……

然而，马德功死到临头都没想明白一个道理——弱小并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

他太自以为是，太想当然了！

何守信迟迟不组织攻城，不等于天黑前会一直这么打下去。

其实，何守信这么打，也在设法拖时间——他在等后援，等的是夏博敏的主力。

本来，他确实是打算独力破城，打个漂亮仗的。

然而，林啸的一道紧急命令，让他的角色由主攻变成了助攻……

按原计划，夏博敏的人是要先破南台岛的。

从军事常识来说，不先将南台岛拿下，身后的威胁不解除，是无法放手攻城的。

可是，没想到，愚蠢的赵国祚派驻南台岛的，居然大多是一些战斗力超级弱鸡的杂牌绿营兵。

赵国祚的注意力，都在一路猛攻的讨虏军身上，全然忽略了来自海路的打击。

或许，他做梦都没想到，讨虏军与郑成功那么快便合兵一处，共同出征吧。

是以，在他眼里，南台岛只是消耗明贼兵力，阻滞明贼进军势头的一道前沿防线，他不愿意派出精锐汉八旗，过于分散守城兵力。

这样一来，在郑成功舰队的两面夹击下，南台岛的火炮很快便哑了火。

随即进行的登岛作战也极为顺利，数千绿营兵望着江面上满眼的战船，早已斗志尽失，作鸟兽散了。

面对新的情况，夏博敏决定向林啸汇报，将南台岛交给郑军即可，他的部队完全可以直接渡江、围城。

夏博敏向林啸紧急呼叫的时候，他正在安平郑府内，心不在焉地观看郑成功与瞿式耜下棋。

结果，司徒正带着身背步话机的通信兵直接找上了门去，倒是令林啸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

听明白了夏博敏的意思后，林啸立即批准，并命夏博敏全权指挥。

因为，夏博敏的这个想法，正中林啸下怀。

本来，林啸就不太放心何守信的作战计划，他的手下，真正能打的骨干部队实在太少了——只有一个警卫连。

事实上，林啸一直在担心少年营的作战能力，毕竟都是些半大小子，一旦清军负隅顽抗寸土必争，在以拼刺刀为主的巷战中，他们可一点优势都没有。

另外，那个佛郎机营，林啸也不放心让他们进城。

他有些担心，在那些蠢萌蠢萌的洋人眼里，中国人长得都差不多，万一他们误杀了当地百姓，那就大大不妙了。

于是，林啸当机立断，紧急呼叫何守信，嘱咐他不要急于攻城，只需摧毁清军的城外工事，为夏博敏扫清障碍就行。

进城杀人的事，还是交给夏博敏这个专业人士干吧。

……

所以，正当马德功钻在敌楼底层，安静的听着外面不再那么密集的爆炸声，甚至有些小得意的时候，城头的观察哨连滚带爬地奔了进来，向他报告了一个令他魂飞魄散的消息——

上百条战船满载明贼士兵，直接绕过南台岛出现在城外码头，已在快速登陆了。

“可不是吗，我也听说了，那琴川侯非比常人，那可是杨戬转世，手下皆是天兵天将，平广西，围杀定南王，定广东，生擒平南王，鞑子个个闻风丧胆，怕是传言不假哪……”

“不信？你们自己去衙门打探，一看便知，”

富贵撇嘴道，“你们瞧着吧，破城之日，也就在这几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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