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发麻，穆迟视线停留在应无予脖颈和肩膀弯曲处的弧度，下意识寻找那颗小痣。红色的小小一点让他的视线有了聚焦点，耳鸣渐渐消失，呼吸也慢慢平复，穆迟再次有了重新站稳的力量。

他的变化躲不过应无予，就在应无予眼神灰暗，最后一撮火焰要熄灭时，穆迟反手握住了他。

他垂眸看着，毫不在意，鼻梁上的伤已经青紫，隐藏在他垂头带来的阴影中，不细看竟然看不出来。

穆迟跟着应无予站到了角落，眼睛紧紧盯着尹鸿那边的变化。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在应无予拉住他手时，不过犹豫一下便反握回去。

“答应我的，不许说谎。”

不知为何，穆迟在他身上看不到一丝光。

这个男人和他的名字不同，他此刻暗淡的可怕。

尹鸿脚步止在保安保安身后，鞋尖离摊开的血液几指之遥，他坐了下来，不知从哪摸出把刀来，利落的划开中指的皮肤，献血一滴一滴落下来，和保安的血汇集在一起。

穆迟不得不承认，应无予吸引了他，又或者说他对应无予有浓浓的兴趣，不然不能解释他为什么会对一个带着血色，利刃般的男人怦然心动。

闭上眼睛稳住心神，奇妙的感觉在两人相碰撞的指尖升腾，最终在眉间炸开朵烟花，噼里啪啦，摄人心魂。

“哎。”穆迟叹口气，抬手在应无予侧脸抚了抚，“别说了，我们开始吧。”

他可以听到扭动脖子时骨头发出的声音，他和应无予胸膛里心脏跳动的声音，却怎么也听不到应无予的呼吸声。

有那么一瞬间，穆迟知道自己看起来绝对是傻的，他抬起手虚虚在探在应无予鼻前，感受他均匀沉稳的呼吸。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指尖，顺着皮肤纹路一路游/走，传遍四肢百骸。

穆迟倏地松了口气，直起身，和应无予拉开距离，“我……我会的。”

穆迟动了动僵硬的脖子，侧首看着应无予，眼眸微颤，嘴唇努了努，什么也没说出来。

应无予松开握着他的手，转身看向了角落里的尹鸿。

“不必多说，”尹鸿率先开口，打住他们两人的话。没了金丝眼镜的遮掩，他的所有情绪一览无余，浓稠的阴郁。

可怖的沉默在房间里蔓延，穆迟呼吸困难，尽管他知道应无予说到做到，但还是忍不住颤/抖。窒息的感觉像一把大手紧紧攥住他的心脏，让他快要昏厥。

他要让穆迟明白，他不是穆迟所以为的大善人，多年的求生之路早已让他炼成了铜墙铁壁。

应无予深吸口气，握住穆迟冰凉的指尖放在唇边轻轻呵了口气，“我也希望你明白，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伤害你。”

应无予手指一顿，转眼间用力和穆迟十指相扣，语气很难保持平静，他低低道：“绝对。”

温热的触感落在手指上，穆迟下意识蜷曲小拇指，垂下的视线只能见到应无予俊美的脸和那双几分钟前还握刀杀人的手。

不知过了多久，

突然，摆放在尹鸿身边的手电筒闪了下。

一下，两下……

“噗”的一声，手电筒灭了。

穆迟握紧应无予，知道他们等的东西来了。

房间里的气温越来越低，很快就到了轻轻呼出口气就能看到白色哈气的地步。穆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裸/露在外的手一片冰凉，恨不得把变成鸵鸟把自己团起来。

应无予微微用力将人拉进怀里，顺手将穆迟的脑袋按在肩窝，给他残存不多的热气。

冰凉的鼻子埋在肩窝里，穆迟缓了会儿才感觉到暖意，鼻子发麻，忍不住想打喷嚏。

“来了吗。”穆迟小声问。

“嗯。”应无予同样低低回答。

穆迟背对着尹鸿，看不到在他后面，一个黑影围着尹鸿绕来绕去，影子与地板连接处染上了保安的血，正疯狂的逆涌，很快将她包裹起来。

尹鸿坐在她身边，岿然不动。

鲜血勾勒出女人模样，娉娉婷婷立在尹鸿身边，这抹身影有生命般向尹鸿倾斜，很快覆盖了他半身，眼瞅着就要将他完全掩盖。

应无予按住穆迟，安抚似的在他背上拍了拍。

穆迟动弹不得，耳朵微微颤/抖，尽量捕捉住空中的响动。

黏腻的拖曳声在地板上响起，像是在画圆圈。没动一次都伴随着水的晃动，穆迟心中恶寒，知道那是什么声音。

突然，应无予手放在他腰间，贴着衣服边沿钻了进去。穆迟浑身僵硬，不知道应无予要做什么。想推开他，却又无能为力，只能任由应无予在腰间摸索。

不过片刻，腰间猛然一紧，穆迟面露了然，应无予将刀塞了进来。末了，应无予在穆迟腰间轻轻拍了拍，推开了他。

阴冷的风从身后吹来，骤然变凉的鼻头让穆迟小小打了个喷嚏，幸好没引起身后那东西的注意。他一手拽着应无予衣角，试图在黑暗中看清他的眼睛。

他有预感。

“我们一起去。”他用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说道。

“不，”应无予低声道，抬手合上穆迟微微敞开的衣领，“你待在这儿。”

他顿了下，“和她一起。”

应无予指的是藏在角落快要吓昏过去的许雅雅。

穆迟满是抗拒，却也明白这是当前最好的办法。尹鸿生死不明，应无予是他们中能力最强的，除了他没有更好的人选。

而他自己……

能力比不过薛烈，和应无予的默契接近于无，这几样足够让他拖断后腿。

穆迟深吸口气，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他勉强松开手指，“好。”

应无予在他脑袋上轻轻拍了拍，“等我回来。”

说着，他将穆迟推到了角落，转身一人走向了房间正中央——红衣女人在的地方。

被包裹在红色范围内的尹鸿皱起了眉，周围的温度在不断升高。

热。

眼前出现了滚烫的油锅，耳边有油泡不断破裂的声音，还有……婴儿尖锐的哭声。

尹鸿歪了歪头，随即明白了。

穆迟站在角落，许雅雅蹲在他脚边，害怕的快要晕厥过去。高高竖起的头发不知道何时落了下来，满头满背散了一片，正随着她一起颤/抖，从他腿间不时传出压抑的哭声。

凄凄惨惨，又尖又短促。

穆迟愣了下，一时分不清她究竟是不是许雅雅。

“别出声。”穆迟在她面前蹲下，视线粘在应无予身上，和他一起走向尹鸿。

许雅雅尽力压抑哭声，抬起头也看了过去。乌黑的头发贴在满是眼泪的脸上，说不出的楚楚可怜，若是梁铎在这里，恐怕又少不了一阵心疼。

不过现在没有人能想到这些。

穆迟紧紧盯着应无予，看着他一步步走到红衣女人面前站定。

不过片刻，

房间里的电灯无风自动，在头顶晃晃悠悠，老旧铁链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还不时有墙皮脱落。周围昏暗无比，穆迟只能通过声音辨认。

他不知道应无予做了什么，但是显然，女人生气了。

不过眨眼的瞬间，狂风骤起，应无予的衣角猎猎作响。穆迟头发向后倒去，露出爆满的额头，竟让他看上去成熟几分，从眯起的眼看到了几分冷淡的意味。

鲜血织就的女人身影处在风暴中心，风掀不起她的衣角，却足够要了别人性命。瀑布般乌黑浓亮的头发在空中飞舞，与无边的夜色融为一体。

应无予就立在她面前，狂烈的风没能让他闭眼，女鬼尖锐的指甲没能让他后退。

“你不是人了。”应无予用正常声音说出这句话。

乍一听这句话像是在骂人，细听就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他在劝女鬼放下，早些回到预定轨迹。

狂风中，回答他的只有女人凄惨的哭声。

很显然，女鬼并不打算放弃，甚至还想让他付出代价。

下一秒，应无予猛的侧身，躲过了从侧面砸过来的木椅。椅子狠狠砸在对面墙上，瞬间变成了碎片，又随着风在房间里旋转。

穆迟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难，眼眸沉了下去。

他心知肚明，这样下去对应无予没有好处，稍有不慎就会被面前的女鬼伤到。www.)

他心里的鼓敲了两回合，眼睛一闭，终于做出了决定。

“你在这里等我。”穆迟对许雅雅说了声，“不要乱动。”

“好好好。”许雅雅巴不得这样，抬手撇开脸上的头发，胡乱点头答应了，“我不走。”

穆迟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还是转过身，冒着风朝应无予走了过去。他边走边去摸腰间的刀，刚触摸到，便发现了不对劲。

这是应无予家里那把刀！

来到这里他用过一次。

穆迟眼底闪过丝欣喜，手抚/摸过闪着寒光的利刃，抬眸看向面前的应无予。

在原地等他？

抱歉，做不到。

这双手他碰过无数次，修长，骨节分明，每一个指节都蕴含着力量，在指尖萦绕着近乎神圣的光。可就是这样一双手，却能在握着武器时，全部浸染成血色。

穆迟清楚应无予想做什么，他在试图让他明白这里不是他们生活过得世界，这里的人是恶鬼，是不死的虫，那些不必要的善心在这里施展不开。若是不想死，只有不断强大自己。

所以，应无予甚至敢在穆迟面前划开另一个人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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