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知不知错！”

“还骂了什么？！”

“他们还说娘你是狐狸精变的！东儿实在听不下去了，才捡石头砸他们的！”

啪！啪！啪！

虽然儿子宁东回来从来不会对她说这些，但柳雯娘对他在学堂被欺负之事，并非一无所知。

她声音变柔和了一点，继续问道：“那为何你今日就忍不了了？”

“他们骂我是没爹的野孩子！还骂……！”宁东流着眼泪大声说道，可只说了一半，他又停了下来。

柳雯娘终究没有犟过自己的孩儿，抢先哭泣了起来。

听到了娘亲的哭声，少年这才慌了手脚。

他又不敢起身，只得抱着柳雯娘的双腿，哭着大声道：“娘！是东儿错了！我不该拿石头去砸那钱富贵。东儿以后不会了，娘不哭了好不好！”

少年低着头，沉默不语。

啪！

竹篾不轻不重地抽在他的左臂上，留下了一道红印。

柳雯娘板着脸，冷声道：“告诉娘，今日为何要与同窗打架！”

柳雯娘抹了抹眼泪，依旧板着脸，沉声问道：“那你告诉娘，为何要动手，娘以前没教过你要‘忍’吗？”www.zuye.org 石头小说网

少年委屈道：“我忍了！平日里他们怎么欺负我，我都忍了！”

你知不知错？”

“娘送你去学堂，是为了让你能知书达理。

可你呢，就知道与人争勇斗狠！

少年左臂上的红印越来越多。

疼痛让少年的眼泪早就涌出了眼眶，砸在了地上，可他却仍是不躲不避，倔强地跪得笔直，始终没有开口。

宁东越说越觉得委屈，到后来就干脆哇哇大哭了起来。

听到这里，柳雯娘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拉起孩子，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任眼泪无声地流淌。

她心里又是愧疚，又是骄傲。

哭了好一会，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肩膀湿了一大块，宁东连忙小声地哄着娘亲：“娘，你不哭了好不好，东儿以后再也不打架了。”

“娘，东儿错了！”

“娘，以后东儿保证听你的话，再也不惹事了！”

……

夜里，宁东独自躺在床上，他不敢翻身，因为一翻身，手臂的伤处就会火辣辣地疼。

不远处柳雯娘手里拿着针线，靠坐在昏暗的油灯下，做着白天还没做完的活计。

娘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娘，我真是没爹的野孩子吗？”

“当然不是！

你是娘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又怎么会是野孩子？你名叫宁东，你有爹，你爹是个大英雄。”

“那他为何从来不回来看我？”

柳雯娘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只得哄着他道：“可能是你爹有大事要做，抽不开身。等你再长大些，说不定他就会回来看你了！”

小孩子的心思变换得极快。

刚才还在憧憬着爹回来看自己的温馨画面，只过了一会功夫，他又想到其他事上去了。

“娘，我不想再去学堂了。”

“为何？”

“我觉得齐先生的学问，还不及娘呢。他的字也没娘你写得好看！”

“学堂可不单只教写字，还会教你许多做人的道理。”柳雯娘手下针线不停，笑着说道，“再说了，你还那么小，不上学堂还能去哪？”

宁东眼睛里发着光，兴奋地说道：“我想去学剑！长大后我要做话本里那种能御剑飞行，千里斩妖人首级的大剑仙！以后若是有人再敢来欺负娘，我就一剑一个，将他们统统斩了！”

柳雯娘笑道：“好，那你快些长大，以后就由你来保护娘了！”

“嗯！”宁东重重地应道。

“好了东儿，快些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可能是因为白天哭得太久，床上的宁东很快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柳雯娘放下手中针线，过去帮他掖好被子，才重新坐回灯下，继续一针一线地缝了起来。

如今外面世道纷乱，大夏国又一贯是重武轻文。

能练武的话，当然要比学文强得多！

她又何尝不想让宁东去学武？

可所谓是穷文富武。

武者又岂是像她们这种人家，能供养得起的？

今日宁东天真的话语，让柳雯娘思绪万千，不由得又回想起了陈年往事。

十年之前，那时她才十六岁，还是大青河畔万花楼里的一个清信人（注1），花名就叫做‘雯娘’。

也算是幸运吧，雯娘第一次接客，便遇上了年少多金的宁家四少宁锦武。

也许是因为她有清丽的外表，也许是因为她从小学习读书写字、吟诗作画时最是认真，总之她很快就让宁锦武彻底的迷上了自己。

宁锦武不但花下重金买下了她的‘梳笼’（注2），还花了大笔银子给她赎了身，又带她去官府改回了良籍。

雯娘祖上姓柳，所以赎身之后就成了现在的柳雯娘。

像她这样出身不正的女人，怎么可能进得了宁家的大门，宁锦武只得将她养在外面。

只过了两个月的恩爱日子，柳雯娘就发现自己怀有了身孕。

可偏偏这个时候，风流成性的宁锦武对她的兴趣也逐渐淡了下来。

因为害怕家人知晓，所以宁锦武不敢让她继续留在青石城中，便派人在这清河镇上，买下了这个小铺面，又留了一些银钱，便把怀有身孕的柳雯娘给丢在了这里。

如今已经十年过去了，儿子宁东的虚岁都十岁了，可宁锦武愣是没来看过娘俩一次。

注1：指卖艺不卖身的欢场女子，也叫清倌。她们不光有着清丽脱俗的外表，也会读书写字、吟诗作画。然而她们只是妓院中的清倌，她们的才华只是覆盖于欲望之上的一层薄纱，一旦真正勾起了买主的兴趣，她们便不再具有存在的价值。娼妓不一定曾是清倌，清倌到最后却总会变成娼妓!客人对待清倌通常和对待娼妓没什么区别。清倌换句话说是一种高级卖身者，是需要一次性大出血才能被买走的人。（来自百科）

注2：古代妓院中的女子，处女都梳辫子，接客之后都梳成发髻，因此“梳笼”的本意便是妓女首次接客伴宿。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

少年痛得向后缩了缩，复又跪得笔直，眼中已经噙了泪水，却仍是一声不吭。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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