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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3 章 百年

  • 作者:夜长月
  • 类型:江湖风云
  • 更新:10-07 14:42:43
  • 字数:8308

里长咧嘴一笑,颇有几分憨态可掬:

“小可记得嘞。上人头次入住时,这间小院已荒废近百年了。”

“饭菜都好了,赶快入席吧。”

回头一看,迟薇正端着摆满酒菜的食案从厨房出来,要往食厅里去。严映顾不上说话,急急忙忙迎上前,要将食案从妻子手中接过来。迟薇哪里能让重伤未愈的丈夫接手?含娇带嗔地瞪了他一眼,先行进了食厅。首发 www..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推开房门,进入堂屋了。玄霜目光四处一扫,发现里面倒没多少变化,他转身问向身后两人:

严映显然不能认同恩人的说法,微一抿唇,道:

“在下岂敢奢求与焱尊者血脉相——”

话还没说完,就听一把清凌凌的声音响起:

“……结金丹是其一,在冥蛉谷中是其二,从严家手中救下薇儿是其三……恩人此前几次出手,薇儿都已同我说过。咳咳——”

男子以袖掩口咳嗽了好一会儿,仿佛要咳出肺来。他脸色青白,双唇发乌,但因其本身的绝美姿容,这副病容不仅没有成为减分项,反而为他更增几分别样的风韵。

待咳喘暂歇,男子拭去眼角的生理性泪水,轻抚着胸口继续说道:

狭小的庭院中,一笼青翠欲滴的绿竹与矮蓬蓬的花木相映成趣,走在玉色卵石铺成的园径上,阵阵微风拂过,捎来清幽的花香与唧唧的虫鸣。

竹丛边上,是一泓碧绿的浅潭,潭水清澈,一眼便能看到潭底,几块生着绿苔的圆石在荡漾着水纹的阳光映照下,显得十分可爱。

忍不住多瞧了一眼,玄霜心道:

虽说是故地重游,可当玄霜推开院门后,却发现一点熟悉的感觉都找不到了。

“此回于翔羽秘境中,若非恩人及时赶到,我严映焉有命在?更会连累薇儿……恩人又庇护我夫妇安居于此,免遭严家追杀……这等恩情可比天高海深,我与薇儿即便结草衔环,以死相报,也难以偿还——”

“诶——”方才咳嗽的时候,玄霜的心就一直揪紧了,那副面容露出痛苦神色,总让他忍不住去心疼,现在急忙打断对方的表白话语,正色道,“路见不平自当拔剑相助,况且严道友与我师父渊源颇深,这种话以后休要再提。”

“已经认不出来了。我刚住下时,满院子都是杂草,足有半人多高。”

“上人不知,此前住在这小院的金丹真人将院落整修一番后,便在此潭中养了两条金红色的鲤鱼,租约到期后,院子没动,那两条鱼却是带走啦。”

说话人正是这村子的里长,玄霜闻言冲他微一颔首,感慨道:

“住在此处,贤伉俪可还满意?”

那对年轻夫妇相视一笑,一同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对夫妇新婚燕尔,正在如胶似漆的时候。看着严映那副与师父足有七分相像的面庞,对着迟薇浓情蜜意的模样,玄霜也想“轻抚胸口”了。

虽然心中颇不是滋味,但在严映迟薇夫妇热情的招待下,玄霜仍把持住了往日对着外人时那般清冷做派,默默地吃着全蛇宴,以及对方无意间塞过来的一大盆狗粮。

小酌几杯蛇胆酒之后,玄霜借故宗门另有他事,先行告辞了。临去前,他留下数块混元宗三吉峰吴乾峰主出品的防御阵盘,并且郑重其事地赠给迟薇夫妇两枚护身玉符和一块玉牌,言明护身玉符一人一块贴身放好,若遇到突发状况,激发玉符后,会发出剑意御敌;玉牌则是混元宗丹木峰的信物,需要丹药时,可持它前往稻名市去寻丹木峰名下的丹心药房,即便是不在药房中贩售的丹药,也可以市价委托丹木峰炼制。

他留下的这些东西正是急二人之所急,夫妇俩自是感激莫名,玄霜真是怵了他俩——尤其是严映看自己如同看再生父母似的眼神,只得在尽量保持风度的前提下匆匆离去。

出了稻名村,玄霜在冰莲台上坐定,隐匿身形后,把憋了好几天的冰虬从兽牌中放了出来。特地将身形变化得纤小可爱的小蛇顺势蹿到主人肩膀上,来了个爱的蹭脸。

点了点自家灵宠的小脑门,玄霜戏谑道:

“这些年来,主人我大把的奇果灵草供你吃,高阶的妖兽帮你杀,恁多的妖丹精血毒液吃下肚,好不容易快要晋级九阶炼化横骨口吐人言了,怎么看见妖族前辈,连面都不敢露啊?”

话刚说完,腮帮子就被羞恼的冰虬用尾巴尖连戳了三四下,他也不介意小蛇的“犯上”之举,继续逗弄道:

“明知有我在她不会吃了你,为何不趁这个机会向前辈请教化形的诀窍?”

虽是玩笑,玄霜的话也带了几分认真。

冰虬生而开智,又有自己这些年的精心养护,资源半点不缺,也因此,它的修为进境提升之快,在妖兽中堪称神速,可化形仍是最大关隘。

天元大世界妖修罕见,便是因为生而开智的妖兽本就稀少;而经过千百年的努力修行,好不容易躲过人修的追猎和同类的残杀,一朝化形劫雷降下,能挺过雷劫成功化形成为妖修的,十不存一。

白光一闪,小蛇从玄霜的肩头蹿了下来,他默契地摊平手掌,“啪”的一声过后,掌心多了一片盘好的“蛇饼”。它支楞着脑袋瓜,嘶嘶地吞吐着蛇信,一对冰蓝的眼珠直直地看过来,与此同时,一把清脆的少年音在玄霜的脑海中响起:

【区区一只刺猬,怎能指导我龙族血脉化形?】

玄霜听了一挑眉毛,回道:

“我上哪儿给你找一位化形的龙族去?”

小蛇摇了摇尾巴尖,传声道:

【这倒不需主人奔波,我有传承记忆,到时候怎么做自然知晓。】

传承记忆?这还是头回听冰虬说起。玄霜一听便来了兴致,追问道:

“传承记忆里都有什么?先祖的训导?妖族的功法?族地的方位?藏宝之所在?……”

每多出一个问号,冰虬高高昂起的头颅就悄悄垂下一分,终于,小蛇把脑袋往身子底下一扎,沮丧地传音道:

【那些都没有。只是我每次有所突破,心中自然而然就会知道下一步该如何修炼。所以我想,真要到化形的时候,应该也会……】

对着效法鸵鸟的自家灵宠,玄霜丝毫不加掩饰地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道:

“行了,刚才那些就当我没说。我就问一句,化形后,你是想当男蛇啊,还是女蛇?”

玄霜如此发问,乃是因为生而开智的妖兽都没有性别,直到劫雷过后化成人形时,才会随自己心意定下男女来。

问到这个,小蛇顿时来了精神头儿,毫不犹豫地回道:

【我这么可爱,当然是要当男蛇啦!】

听了这不着调的回答,玄霜当时就觉得腮帮子一酸,他捏了捏发痒的拳头,目光一厉,道:

“我可没教过你这种话,打哪儿学来的这是?”

就见小蛇瑟缩了一下,随即结结巴巴地传音过来:

【就、就是从、从话本里看、看的呀——】

“话本?”玄霜愣了一下,马上想起来了,“哦,是常慕师弟给的那些……”

【对对!光端阳居士的《同登仙途》全本就有一百八十八枚玉简!还有什么《三千世界之开宗立派》啦,《轮回之与君逢》啦,《地煞伏魔记》啦,《仙家小子》啦……】小蛇又抖擞起来,那把雌雄莫辨的少年音在玄霜脑海里响个不停,【加一块儿四千两百多枚玉简,我早都看完啦!对了!《九转成仙录》还在连载中,前面就是稻名市,咱们去书肆里把后面的那些补齐——主人?我们走过头啦,赶紧回头——主人?!】

不顾脑海中冰虬带着哭腔的声声抗议,玄霜分外冷酷地说道:

“什么时候化形成功,什么时候自己去买!”

【——再不要理主人啦!】

他上辈子看的多是完本的实体书,丝毫不理解、也不想去理解追文蛇的感受,看着负气往兽牌里钻的灵宠,玄霜撂下狠话:

“难怪你大吃大喝了一百年,修为才涨了两阶——再这般懈怠修行,我就把你那四千两百枚玉简全都没收!”

“威胁”完自家灵宠,冰莲台也飞进了混元宗的山门,恰好与一对举止分外亲昵的女修擦身而过。

这两人不久前刚在宗门里热闹了一场,正是青云峰峰主座下弟子,已是金丹修士的霓彩嬛同她的道侣。前日的盟誓大典,便由其师郅尚主持。玄霜那时还在翔羽秘境当中救人,但因自家师门与郅尚叔父关系紧密,便提前托冯春师弟将贺礼捎了去。

实际上,即便玄霜身在宗门,他也会想法子避开。

倒不是因为霓彩嬛曾心慕师父的化身杏黄柳绿姐妹,乃是置身于处处洋溢着粉红气息的婚礼场合,会让他无法压制对身处冥蛉界的爱人的思念,届时为避免心境动摇而做出的种种努力土崩瓦解,修行进度受到影响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就像几十年前接受雷鑫的邀请,前去紫云宗参加他和紫阳仙尊之女的盟誓大典——那位性情大变的小师妹要是没被夺舍,玄霜敢当众表演生吞玄铁剑——回来后缓了两天都没能入定,最后还是听了祁刃师叔的建议,领了个剿灭山匪的任务,尽情发泄了胸中的暴戾之气后,方才才重归清平宁和的心境。

心思念转的工夫,冰莲台已经进入流川峰的结界,正要往流冰殿前降落的时候,一枚传讯符撞了过来。

“大师兄已经出了翔羽秘境了吧?冯春师兄快要闭关冲击元婴期啦,难得大家都在宗门里,这两天出来聚一聚,时间地点大师兄来定!”

一听是常慕的声音,玄霜不禁哑然失笑,心道这常师弟修成金丹好几年,徒弟都有了,性子却还这般活泼。

本来想回流川峰就闭关的,但想到师兄弟五人上次围坐一桌都是一百多年的事儿了,便发出四枚传讯符,约定于明日一聚,地点仍是在慕彩轩。

进到流冰殿,玄霜毫无化神修士形象包袱地往圈椅上一瘫,指尖在旁边的几案上点了点,案上的竹根雕长颈瓶如同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执起,将他手边的竹杯倒得半满。

玄霜将杯中物一口饮尽,带着竹香的寒冽液体顺着喉咙滑下,体内的燥热仿佛都被驱散了,精神为之一振。然而他知道,这只是心理作用。自数年前晋阶化神期后,寒星竹竹沥再不会对他的身体产生半点影响。

长叹一声,玄霜仰头向上望去。透过晶莹通明的屋顶,能看到漫天的晚霞,其色彩之斑斓足以令人目眩,然而玄霜却视若无睹,他眼神放空,口中喃喃道:

“一百多年了啊……”

一百多年了,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放在高阶修士那里,还不够闭关用的,可对牵挂师父焱颜的人们来说,能够做许多事。

师祖、师叔们多方奔走。师祖任瑶现在还在虚空中穿梭,抱着渺茫的希望,进入一个个未知的小世界;祁刃师叔有时光秘境加持,已是炼虚修士,他留待常慕和修习《霸王剑尊》的弟子都成功结丹,另立峰头后,也紧随师祖的步伐,时不时地往虚空里走上一遭;吴乾师叔自晋阶化神期便埋头科研,但是当年能追踪师父的气息,指路真武小世界的寻仙阵阵盘,经数次改良,仍毫无作为;魏然师叔为炼制穿梭三千世界的飞行法宝,携道侣魏一同入多宝秘境中涉险,已三年未出……

而玄霜自己,这百年来除了闭关修炼,便是在闭关修炼的间隙寻访各个秘境,历练己身是一方面,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偶遇”迟薇,进而寻到那位疑似身具焱家血脉的俊美男子。

正如他所预料的,进了几个秘境后,当真被他遇到遭难的迟薇……那俊美男子果然是她口中的“主人”。其名严映,的确是出自严家分支,具体的身世玄霜没去打听,只是将二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保护起来。那两枚护身玉符除了封着玄霜的剑意,还有他拜托吴乾师叔亲制篆上的微型传送阵法,传送地点就在混元宗自己的峰头里,只要他俩安生待在稻名村,不再去秘境里瞎折腾,就算被严家人发现、围攻,也能安然脱身。

心事了却了一桩,且在百年间成就化神修为,于旁人看来,这已是头等的资质才能达到的成就,可玄霜尤觉不足。

元婴修士即可于虚空中行走,但想要在虚空中通过保护他方世界的屏障,要么是原就通过其他方式到过此方世界;要么凭借外物,比如魏然正在炼制的飞行法宝;要么自身修为达到炼虚境界。

这三个条件,第一条玄霜没去过冥蛉界,第二条要等待魏然师叔寻得必需的炼材,只有第三条才是他可以掌控的。

“进度还是太慢啊。”玄霜想道,“‘追光’玉佩被师父戴在身上,而祁刃师叔的时光小秘境也已绑定,只能容主人独自进入,自己只能按部就班地提升修为,可如此一来,想要突破至炼虚期,不知还要几个百年。师父身处冥蛉界,能等到我——”

想到这儿,玄霜强行压下思绪,硬是将念头转向他处,比如第二日与几位师弟的聚会。

他从来不去想师父到冥蛉界后,会有何样境遇。他只是坚信,以师父的手段和大气运,一定会活得好好的;他与师父,一定会有重逢的那一天,无论需要多少个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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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续办好后,里长先一步告辞,玄霜被夫妻二人挽留下来吃饭。妻子——迟薇去厨房张罗饭菜,她的丈夫陪玄霜坐在客厅里吃茶说话。

“这水潭真不错,就差几条锦鲤了。”

似是瞧出了他的心思,旁边一位修为在筑基中期,面相敦厚的中年男子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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