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贺嚣还硬撑着往下背。

小贺嚣天真地握着拳头想，嘿，这时候就是考验我无敌强大，面不改色的大心脏的时候。

贺嚣想起自己昨天自己悲愤又勇敢的拒绝后，他妈了然地点点头说：“真棒！儿子，真是有骨气。”

说罢，她掏出手机，接通后说道：“老齐，你八点半陪我到机场接个人，航班号提前问刘姐。对了，顺便把一楼那堆昨天从国外寄来的破烂丢出去。”

打败天真的只能是，天真热。

方棠在沈女士口中自小乖巧懂事，成绩更是一骑绝尘，甩贺嚣几百条街。从小到大，贺嚣虽然只在刚上小学的时候见过几次那小丫头。可架不住沈女士十几年如一日地把小丫头挂在嘴边。

小学统共上了三年，十四岁被破格录取到清大基科班，和一群白胡子老爷爷一起研究那些非人类的问题。

悲催的贺嚣从小的参照物就是这么个非人哉。

贺嚣知道，自己就是方棠眼里的那只猴子。

一只没有尾巴，上蹿下跳，还以为自己很聪明的猴子。

家长们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贺嚣每一次都在现场编制圆周率，有人惊讶于他小小年纪竟然想到这招，更有人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贺嚣第一次见方棠是在他四岁的时候。

那时候的小贺嚣有个独门法宝，背诵圆周率。

在所有被逼进行才艺展示的场合，贺嚣会一本正经地把圆周率背到二百多位。

005

那是贺嚣第一次直面社死，同时收获了一个血淋淋的教训，远离天才，人人有责。

从此，天才少女方棠就成了贺嚣童年噩梦一般的存在。

两人背诵的数字不能说一毛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贺嚣发现，基本没人会准确记得圆周率小数点三十位后究竟具体是哪些可爱的小数字。所以只要他能正确流利地把前三十位数字背出，后面的发挥全靠演技，数字胡说一通就行。靠这一招，贺嚣成功又不失礼貌地避开了唱歌跳舞背古诗这些尴尬的才艺展示。

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了一个顶着一撮儿呆毛的小丫头。两率相交，必有一假。

不，是脑门越来越热。

贺嚣永远忘不掉，当两人背的内容越差越远时，方棠脸上的表情。

“沈女士，你想干什么？”贺嚣当时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嘴巴里的口水呛死，“你要把我的装备丢哪里？”

沈菲无聊地弹了弹自己新做的美甲：“呦，我要是没记错，那些东西是我的票票买回来的。”

“那是我下个星期的生日礼物！”

“你也说啦，你的生日是下个星期呀？我决定今年送你的生日礼物还是一个妈妈的拥抱好了，反正我的儿子光辉伟大，不稀罕这些物质的东西。”沈菲女士一脸认真，满眼得意。

“我……”少年舌头滚了两滚，才险险把一个“艹”字囫囵个吞下去。

贺嚣真觉得他爹是个好样的，怎么能和这么个无赖老婆一起生活了这么些年。

为了人类的和平与解放，为了自己的终极梦想，为了二十二中那群被血虐的兄弟。

“妈妈，我刚才开玩笑的。”贺嚣一脸诚恳的谄媚，只差在身后竖个尾巴摇一摇了。

沈大美人微微一笑，“我跟你说的去接方棠的事？”

贺嚣举起三根手指发誓，一脸斩钉截铁：“我说过了，方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昨天晚上，贺嚣陪着母上大人来接她的小心肝方棠同学。从机场回家的路上，被连环diss对比后，贺嚣被强制委派了一个沈女士口中“光荣而伟大”的任务——护送天才少女参加二十二中人人喜大普奔的月考活动。

“棠儿，你的借读手续已经办好了，明天学校有一场考试，吕主任希望你去参加。”

我看是你想让她去参加！

贺嚣低头玩着手机，边玩边翻白眼。

果然，接下来，他妈又说：“正式开学后会有成绩分析家长会，到时候我帮你去参加。你不知道，贺嚣自从上了高中，我一次都没敢去学校开过家长会，初中时候，整天被叫家长，我的小心脏都有阴影了。所以，高中之后，我就拒绝为这个不省心的臭小子开家长会。”

呵，知母莫若子。只有贺嚣同学知道沈女士只是想在家长会当天成为一个艳压全场的学霸的家长。而贺嚣同学是家长会上重点被关照的对象，反面案例的对象，他妈只有觉得丢脸的机会。

一年级时，班主任对他妈说：“希望家长朋友们多关心一下孩子的成长问题，砸学校玻璃这种事还是尽量不要再发生了，你说是吧，贺嚣妈妈。”

三年级时，教导主任对他妈说：“贺嚣妈妈请最后留一下。”

初一时，校长对他妈说：“虽然学生身体好是件好事情，但翻墙进学校是明令禁止的，贺嚣妈妈，请看一下贺嚣写的《论翻墙的可行性与必然性分析报告》。”

……

沈女士急需要方棠同学拯救她这十几年拜贺嚣所赐积累的心理阴影。

方棠答道：“好的，阿姨。”

贺嚣微抬眸，车窗外灯海斑驳，光影闪过少女精致的面容，她一直在低声回答沈菲的问题，简单重复毫无意义的“好的”“可以的”“都行”却让沈菲心花怒放。

至于贺嚣，自始至终，她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

贺嚣手指猛戳屏幕，这个游戏简直bug遍地走。

“贺嚣，贺嚣，玩什么游戏呢？耳朵忘家里了，叫多少遍都听不到！”

“哎呦，妈，你怎么又动手？！”贺嚣捂着脑门儿抱怨。

“我刚才跟你说的你听到了吗？方棠以后就和你一个班了，你要好好带方棠了解学校情况，上学放学正好一起作伴回家。”

“为什么？”贺嚣身子一弹，差点儿跳起来。作伴回家？在座谁是小学生？

“什么为什么？方棠妹妹初来乍到，你当然要多多照顾她。”沈菲杏眼圆睁，瞪着贺嚣。

“不需要。”

异口同声的三个字，从贺嚣和方棠的嘴里同时发出。

冷静至极，毫无波动，眼睛里好像有一汪水，水里漂着一只猴子。

“3.141592653589793238462633383279……”

尽管贺嚣每一次背出的数字都不一样，但从来没有人洞悉他的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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