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话说回来，师父那时候不是说，冬木市的大圣杯解体之后，发生在日本土地上的圣杯战争的性质已经变成了类似于对新生代魔术水平的评测和考验、基本上不会再有伤亡出现的竞技比赛吗，为什么她连冬木的土地都还没有踏上，就遭遇了这么可怕的家伙？

直到确认自己脱离了对方的领域范畴后，依靠在经过魔力强化后大幅提升的弹跳力在雨夜东京霓光闪烁的高楼大厦间跳跃的鹤见羽弥才停下了脚步，回望已经模糊不清的羽田机场，想起出发之前师父信誓旦旦的保证，她忍不住扶住了额头：所以说，师父你这个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的致命缺陷，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改善吗？

“诶呀诶呀，小姐你还真是粗暴啊。”被扔在干燥的桥洞地面上，全身露出的皮肤连同一只眼睛都被湿漉漉的绷带包裹着的少年盘膝坐直了，手臂支在膝盖上用手撑住下颌，露出的那只鸢色瞳眸笑得弯起来，“指责我之前明明自己也像个幽灵一样站在桥上呢，而且啊，莫名其妙地冒出来阻止我拥抱永恒的安眠，小姐是不是应当道个歉呢？”

羽弥平生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倒打一耙恩将仇报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一直在时钟塔中避世修行不懂人心险恶的少女反复确认了对方的脸上没有任何开玩笑的神情，在脑内重复了无数遍教养理性公序良俗道德法律后，她才勉强压制住了对着这家伙的脑袋来一发阴炁弹的冲动，没好气地回道：“既然这样，我倒是不介意再把你扔回到河里，就当是为我的多管闲事赎罪了。”

魔力在方才名为撤退实则为逃亡的过程中消耗了不少，此时仿佛剧烈运动后的脱力感涌了上来，让她感觉到一阵眩晕，为了防止自己沦落成圣杯战争史上第一个还没正式参战就从桥上一头栽进河里溺水身亡从此作为反面教材登上时钟塔教科书的御主，她不敢再继续晃晃悠悠地站在斜张桥的拉索上，纵身跳了下来。

天使低头打量了他一会儿，抓住了他缠绕在颈间的的绷带，以堪称粗暴的力道把他从水里拽了出来。

羽弥面无表情：“你这家伙其实活得好好的吧？大晚上在这种地方游荡，是准备吓死路过的行人吗？”

自幼在扭曲的魔术师社会中长大，她也算是见过各种常规非常规意义上的奇怪家伙，但短短一段时间里就碰上了两位，这个数量和频率未免也太高了一些，日本这个地方是格外盛产怪人吗，缠满绷带泡在水里是在举行什么新概念仪式魔法？

肺部呛了好几口水的的太宰治咳嗽了几声，被刺痛一般地微微眯起眼睛来。看来上帝还真是个仁慈过头的家伙，即使是像他这种人，也会让天使来接引吗？

清冽的、让人联想起北方笼罩整整一个冬天的永夜散去，久违的阳光照射在冰层之上，消融的雪原上绽开的新生的花一般的气息笼罩住了他，白色的影子俯下身来，仿佛天使要亲吻罪人的额头……或者是给予最后的审判。

随便什么都好，反正我已经是死人了。

并无追上去的打算，青年稍一用力，将咒灵遗留下的污秽气息彻底碾为齑粉。

粼粼的宝石碎片洒落一地，仿佛破碎的星光一般荧荧照亮了他脚下的空地，他蹲下身来，从那些剔透明净的残片里挑拣出一枚绿幽灵水晶碎屑，上面依然涌动着主人的残余魔力，不含任何怨念与污浊，与常规的咒力大相径庭。

“真是有趣的后辈呢。”

“这么警觉啊。”

少年闭上眼睛，冷静地如是想。

——但预想中的情境完全没有发生。

魔术师为了抵达根源，一般都秉持着“避世”的生活理念，此时出现在日本土地上的魔术师，即使不是圣杯战争的参战者，恐怕也并不会抱有多单纯的目的。

是以就算男人只是姿态闲适地坐在那里，态度平和而无害，在她眼中也仿佛是未被约束的、正在低头舔舐利爪的野兽，此时表现出的平静只不过是因为尚未被激怒罢了。

那段短暂的和男人对峙的时间里，寒意一直沿着细枝末节的神经自脊柱一路攀升至颅脑深处的中枢，被转换成“危险”的讯号，让她当机立断地做出了“远离”的决断。

因为驱动魔力在周身构筑的简易结界，她的身上并没有沾染上雨水，那条轻纱雪纺的洋装裙依然雾一样轻盈，在风里仿佛漫卷盛开的花，又像是一双素白无瑕的羽翼。

瓢泼大雨与黑沉天幕中，那抹白洁净到近乎带了毁灭性，仿佛连注视都会被灼伤一样。

“那真是感激不尽。”太宰治从善如流地接口。

羽弥：“……突然不想遂你的愿了，你还是就在这里呆着吧。”

桥洞看起来十分干净整洁，依然保留着人类生活的痕迹，应该是有人曾在这里居住过一段时间，甚至还为后来者留下了一堆取暖的木柴，羽弥正欲在指尖用魔力点燃火焰，又顾忌到身边这个谜样生物，想了想，她默默把手藏到背后，用投影魔术投影出了一枚打火机。

温暖明亮的篝火驱散了雨夜的湿冷，神经在紧绷之后骤然放松下来，兼之魔力枯涸的影响，难以抵御的浓重倦意顿时涌了上来。

“如果很困的话，可以睡一觉哦。还请放心，我是不会对小姐你做什么的。”对面的人轻轻歪了歪头，撑着下颌的手掌转为了托住脸颊，他笑眯眯的，状似好心地这样建议道。

这家伙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是不笑的呢。

羽弥有些漠然地收回观察他的视线，拢了拢轻薄的纱质衣袖，她起身换到另一个不会有雨丝飘进来的角落，将自己蜷缩了起来。

想到曾经接触过的魔术师里也有许多这种类型的别扭角色，一向秉持着有话直说及时行乐的人生理念的少女无法理解、亦无法认同这种违背自身本心的处世方式，但鉴于两人只是第一次见面，她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总归不关她的事

天使……吗？

他愉快地笑出声来。

明明只是想悄悄隐匿身形留在现场观察一下东洋的魔术师是怎么祓除怨灵却被人当场戳穿的少女却不认为这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她持有着“解构”之魔眼，能够迅速剖析、洞察事物的真实和本质，除却她不曾接触过那几位仅存在于时钟塔传说中的冠位魔术师，眼前这个男人体内的魔术回路的质量与密度都是她平生所见之最，尤其是眼睛，层层交叠的回路几乎要把眼球原本的结构覆盖，单论数量，恐怕也能达到“宝石”的级别，如果考虑到其具体的机能，说不定可以被评定为虹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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