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佩脸上的疑惑让章凌风一面摇着头调侃子佩吃的盐太少太年轻，一面解释说赤脚医生就是过去没有编制的乡村医生，而且还是兼职的，他们的身份其实就是农民，平时务农，遇到急诊背起药箱就是医生。郭老爷子在这一带行医几十年，乡里乡亲的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奔他这里医治的，有谁敢说从小到大没吃过他配置的中草药？!十几年前山里建立了医疗站，老爷子也岁数大了，这才退出了行医活动。不过几十年的行医经验却是一笔财富，现在十里八村但凡有棘手的病患都会来麻烦老爷子瞧一瞧。

“你说得好像华佗在世。”听了章凌风的叙述，叶子佩肃然起敬。

她紧张地盯着老人缓缓戴上眼镜，给银针消毒，然后在子昂的头顶找穴位……以前子昂的康复治疗都是通过仪器治疗的，虽然也是一种针灸，但有外壳的遮掩，完全可以消除人的恐惧与不安。

可现在如此近距离且直观的针灸治疗让子佩汗毛竖立惊恐不安。子佩的额头不知不觉已经渗出一层冷汗，视线也有些模糊了，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成了静音状态。

“虽说比不上华佗在世，但他可是这一带的传说，山民的口碑让他成为了传说。”章凌风目光笃定，眼神中带着敬佩。

“哪里说过时了！我的证书当年可是县长亲手颁发给我的！”老人嗔怒地瞪大双眼反驳，同时伸出皱巴巴的食指用力戳了一下章凌风的手臂。

老人孩子般执拗而认真的样子逗乐了子佩也打消了她的不安，于是她拽着子昂跟随老人走进屋里。

屋里的家具虽然简朴但收拾的非常干净，完全不像一般老人的住处那么凌乱邋遢。叶子佩的心略微踏实了一些，可是当老人拿出细长的银针时，子佩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

老人的这番话让叶子佩原本激动的心情由沸点瞬时降到了冰点，她皱紧眉头不知如何回应老人。

章凌风看出了叶子佩的窘迫，连忙嘿嘿一笑打圆场说，郭爷爷说话谦虚，这方圆几十里地谁不知道我郭爷爷悬壶济世的本事？！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叶子佩还是有些担忧，于是小心翼翼地问老人用什么方法医治子昂的病。

一路颠婆，快晌午的时候终于到达了下河湾。此地很美，跟它的名字一样，景色俊秀无比。转过一道山梁，远远的就看到了掩映在红彤彤枫树林中的几间农舍。

章凌风推着摩托车走在前面，子佩牵着子昂的手紧跟其后。这里很幽静，除了潺潺流水声，偶尔传来几声咕咕鸟鸣。

“郭爷爷，是我，小章。”章凌风冲着房门大喊，可是屋里并没有回音。章凌风把摩托车停稳在门前，回过头跟子佩解释，老爷子耳朵有点儿聋，以后跟他说话时声音一定要大。

择日不如撞日，迫不及待的叶子佩等不了明天，他央求章凌风即刻带她跟子昂去拜见老中医。章凌风也很给力，二话不说，驾驶摩托车载着两人直奔下河湾而去。

“针灸加上益智健脑的中药配方。”老人简单回答。也许是觉察到了子佩眼中的慌乱与不安，老人嘴里又含糊不清地咕噜了一句，可是子佩并没有听清内容。

这时章凌风却嘻嘻地笑了起来，对子佩解释说，“他说他有乡医证。”然后又贴近老人的耳朵逗趣地大声说:“郭爷爷，您的乡医证早就过时了，现在都要执业医师资格证的。”

赤脚医生？子佩一头雾水，心想我只知道有赤脚大仙。

这就是那个医术高明的世外高人？子佩看着老人的外貌有些出乎自己的想象，甚至有点儿小失落。在她的想象中，身怀绝技的隐士应该是银发垂髫满面红光，而且走起路来步履矫健，气宇轩昂。可眼前的老者似乎更像当地的一名老农民，很难跟世外高人扯上关系。

章凌风看出了子佩眼神中的质疑，悄悄对子佩说人不可貌相，包子好吃不在褶上，老爷子可是这方圆十里的守护神。他年轻的时候自学成才，是远近闻名的‘赤脚医生"。

这时，老人家看清来者是章凌风，微笑着抬起手打招呼。

章凌风急忙走上前毕恭毕敬说明了来意。

此刻她只能听到自己心脏咚咚咚狂跳的声音。

“扶住他的头，不要乱动。”老人沙哑的声音对子佩说。

可是高度紧张的叶子佩完全没有听到老人的指令，大脑一片空白，眼睛直勾勾注视着子昂的头顶发呆。

“我来吧！”章凌风站起身走到子昂身边。一瞬间他想起了几年前自己站在急救室外等待女友消息时的情景，内心不觉一阵痛楚。

银针插向子昂头皮的刹那，叶子佩闭上了眼睛。这回她连自己心跳的声音也听不到了，只感觉自己正慢慢坠向山谷。听不到风声，也见不到天日，身体轻得如同一片羽毛，悠悠荡荡地下落……

不知过了多久，叶子佩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什么轻轻撞击了一下。她猛地睁开双眸，子昂正咧着嘴对自己笑。

“你没事吧，感觉怎么样？”子佩一把抱住子昂。

“什么……怎么样，没怎么样呀！”子昂若无其事地回答。

见子昂安然无恙，子佩重重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可紧接着放松精神而来的是左手心隐隐的作痛。子佩连忙低头一看——掌心处一道半月形的深深的指甲印里正有殷红的血丝一点点渗出。

老人看了眼呆立在旁边直勾勾看着自己的宋子昂，嘴里连连说好俊俏的后生。然后转身对子佩说，像子昂这种脑神经系统的病变，多少年前自己也曾经遇到过，不过经过自己的医治那位患者只是减轻了症状，并未痊愈。自己不是神医，不要对自己也不要对这种病的完全康复报太大的幻想。

说着话章凌风走到紧闭的窗户前用力敲击，这一招果然见效，不一会儿屋里就传出脚步声。

吱扭一声门开了，子佩寻声望去，一个又矮又瘦的老头儿出现在门口。老人上身穿了一件褪了色的套头卫衣，不过款式很潮，大概是他孙儿穿剩下的衣服吧。他古铜色的皮肤，稀疏的眉毛和头发已经花白，一道道深深的皱纹杂乱无章布满他的脸，只有那双被正午阳光晃得眯成了一条缝的眼睛闪烁着温暖慈祥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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