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死呀！”司机怒气冲冲大喝一声，惊出一身白毛汗。

可是男人似乎并不在意司机对自己的愤怒。他呆立在车前，头发、眉毛和嘴边都挂着雪白的霜，脸上还有斑斑血迹，虽然看不清他的容貌，但从他敏捷的动作和眉眼间透着的清秀来看应该是个年轻人。他一定冻得够呛，因为他的身体一直在颤抖，嘴唇也在哆嗦。

终于绕到了水塘边，子昂以为胜利在望了，可是一张巨大的铁丝网拦住了去路。灰暗的光线下，这张网像一只张开翅膀的蝙蝠令他生畏。

老天，你真的要赶尽杀绝？绝望沮丧涌上心头，子昂轰然瘫倒在地。我们做了什么让你如此冷酷绝情？不留丝毫生路给我们！几尽崩溃的子昂失声恸哭起来。声音划破幽暗的夜空传向远方，然后是令人窒息的寂静。

惊魂未定的夫妻二人面面相觑正不知所措时，只见男人踉踉跄跄走到车门旁，有气无力地敲了敲车门:“大叔，救救我们！”话音刚落，噗通一声跌倒在了车旁……

温度还在持续下滑，没想到春天已经露头的时节，天气却比严冬还要冷，子昂感觉自己快被冻成了冰块。他抱起子佩的身体蹒跚着试图绕过水塘去公路旁，希望有过往的车辆出手搭救他们。

但是这个过程比他想象的要艰难很多，水塘虽然只有篮球场大小，但边缘高低不平，而且覆盖着一层薄冰，每走一步都有滑倒跌落水中的危险。银亮亮的水塘宛如一面明镜横在眼前，上面浮动的碎冰清晰可见。

子昂不敢贸然趟水，只好沿着水塘边缘小心前行。踏在溜滑的冰面上，身体每次失控的摇晃都会引起子佩一声呻吟。这一声声的呻吟像一把尖刀扎在子昂的心头，令他揪心难过却又无可奈何。

他摇晃子佩的身体，希望她能听见自己的呼喊。可是耳边传来的是子佩气息微弱的呢喃:别烦我，我好累，我想睡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子昂怕她永远睡去，咬牙忍受着双腿浸在冰水中刺骨的寒冷，不断呼喊她的名字，可子佩还是昏沉沉的，并没有睁开眼睛。昏迷让她暂时解脱了伤痛的折磨，此刻的子佩眉头轻蹙，白皙匀称的面庞似天上的满月般柔美可人，安详平和的神态映现出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美。

宋子昂的心头忽然迸发出一股力量。他先是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子佩冰凉的面颊，怜惜地低语:亲爱的，会好的，我们都要好好的！然后，他紧紧抓住水塘边的凸起物，用尽全身力气向岸上攀爬起来。几次上来又几次滑下，可是他始终咬紧牙关不放弃，终于带着一身的冰碴艰难地爬上了岸。

后排座上躺着他的老婆，睡意正浓。此刻老婆发出的均匀低缓的呼噜声掺杂在车里持续单调的鼓噪声中，让他的困顿感更强烈了。

他本想打开车载音响，播放一首快节奏的歌提神，可是看到熟睡中的妻子，他打消了这个念头。老婆也不易，跟着自己天南海北地搞长途运输，虽然钱赚了不少，可罪也没少遭。

他拿起旁边的大号水杯，里面是老婆为防止他瞌睡提前冲好的咖啡。就在他打开杯盖准备喝时，突然一团黑影从路边向车前奔来。看不清是什么，他条件反射般紧急踩下刹车，慌乱中水杯从手中脱落，咖啡飞溅到他的身上。

午夜，一辆大货车行驶在公路上。司机是个中年男人，长时间的驾驶让他有些困顿。刚才在公路的匝道口，交警很尽职地提醒他这段公路刚放行，路面还有残留冰雪，要降速通行。

可是他不敢懈怠不敢歇息片刻，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在跟时间赛跑，每分每秒都关系着子佩的生命。自己已经贻误了一次时机，如果早点行动，早一刻从山坡上滑下，公路上除雪的车辆也许还没离开，那此刻自己和子佩已经获救了。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不过子昂并没有气馁，面对皎月的清辉他暗自发誓:一定要把子佩带到安全地方，像以前遭遇洪水时一样！

司机拼命踩住刹车，货车终于在距离男人不足一米的地方停下了。

汽车继续滑动，眼瞅就要撞到黑影。

“躲开，快躲开！”司机发疯一样大喊，可是男人却无动于衷像被钉在了路上一样一动不动，他睁得大大的双眼迎着雪白的灯光直视着司机。

一小时前。

听到叶子佩的呛咳声，误以为她已经先自己一步走了的宋子昂惊喜地睁开了眼睛。只见水正从子佩的嘴和鼻子里涌出，流到了她已被冻得硬邦邦的发稍上。

宋子昂正颓丧地放空眼神发呆，子佩纤弱的躯体忽然在他的怀里抽搐痉挛起来，而且还伴随着一阵紧似一阵的呻吟。原来侵入她体内的蛇毒再次发作，加之刚才又跌落到冰水中，她体内的抵抗力已完全衰竭，机体发出了死亡通告。

看着心爱的子佩伤痛折磨下痛苦万分的表情，自己眼睁睁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子昂备受煎熬。此刻的他早已方寸大乱，心态徒然滑到了崩溃的边缘。

心如死灰的子昂缓缓俯下头，在子佩耳边更咽着说:别怕……亲爱的，我握着你的手呢，我们一起去吧！

“活着，亲爱的……你还活着！”子昂更咽着说，激动得泪流满面。希望总是在绝望中再生，令人振奋又欣喜。此刻的宋子昂内心像有炉火熊熊燃烧，浑身上下重新充满了力量。似乎水塘里的水也不再寒彻透骨，双腿也不再僵硬麻木。

“咋的了？”老婆从睡梦中惊醒抹着嘴边的口水不安地问。

司机顾不上回答妻子，瞪大的眼睛紧盯着前方。汽车由于惯性还在向前滑动，距离那个黑影越来越近。终于那个黑影进入了前大灯的射程范围内。是一个人，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透过挡风玻璃，司机看到男人风一样跑到路中央，脚步却噶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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