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怀里的温雨眠“嘤咛”的叫了一声，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她一直不敢抬头看，所以根本没有发觉事态的改变，反而问道：“我们死了吗？”

“没有，反倒是他死了。”李晚语气僵硬道。

李晚没听她说完，这时候的他，感觉自己现在闭目心想的都是那人喉间喷血时的场景，一个从未动手杀过人的人，总是难免心惊于死人冤魂纠缠自己。

不一会儿，窗外一声长啸，似虎啸龙吟，竹海翻腾，先生在竹海上飞掠而来，淡青色的长衫带风，猎猎作响，飘然而至，那一瞬间仿佛九天飘落的谪仙人。

温雨眠撇过头，看了一眼，地上趴着一具尸体，喉间鲜血狂涌，渐渐蔓延至身下，最后扩散开来。

他不知道那人如何身死的，但是依旧感觉到沾染鲜血的不适。

温雨眠摇了摇头，道“我也不认识，应该是先生的仇家，你杀了他刚好，懒得先生回来再动手，就他这三脚猫功夫也敢来找先生麻烦，真是不知死活。”说着，还伸出脚来踢了踢那人尸体，仿佛在倾泄着刚才的怒火。

温雨眠不知道此人并非李晚所杀，故而自以为对方很实力不过如此，若是他知道对方乃是六境邪修，怕是绝说不出这样的话。

原来刚刚她投入李晚的怀里的时候，李晚下意识的将她用力的护在身边，在那种紧张气氛下，她也没多少感觉，现在当她回忆起自己刚刚抱着李晚的力度，俏丽的脸上更是涂抹上一些粉红。

李晚尴尬的松开了手，他往后退了一步，看着那人，他总是有种对生命亵渎的罪恶感。这令他真正的难以接受。

温雨眠深吸一气，仿佛忘记了被这个人吓坏的样子，她快速的跑到一旁的柜子边，拉出一节抽屉，拿出一个小竹筒，走到窗户边，拉开引线，一朵灿烂的烟花直冲夜幕星河，轰然炸开。

那人身躯轰然倒下，令李晚心中狂震，当他看见对方喉间不知何时竟出现一条巨大的口子，凉风不断灌入，血沫翻滚。

那人伸手按压着血口，试图阻挡喷涌而出的鲜血，仿佛在挽回流失的生命一样。

他扭曲得如同一只濒临死去的蛆虫，身形扭动，血红色的独目渐渐失去了光彩。

“咚”

“先生看见会马上回来的。”她转身又取过一张巨大的白布，将地上这幅血淋淋的图画盖上，眼不见心不烦。

“你知道他是谁吗？”李晚退到门口，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近死亡的他，开始质疑起自己当初是否真的不惧死亡。

他只是呆呆的看着地上倒伏着的人，心里很乱，没有死里逃生的庆幸，反而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这种生理的不适令李晚手掌微微松开了，他连忙捂着口鼻，不敢呼吸，只要他一呼吸，那种刺鼻而来的血腥味直冲头顶。

终于，那人不再动弹了。

李晚感觉自己已经在阎王爷的门口逛了一圈，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会突然死去。

“你杀的？”温雨眠并没有那种生理的难受，捂着嘴不可相信的看着李晚，此时的李晚脸上沾黏着一些血，看上去有些渗人。

“我也很懵。”李晚直愣愣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上面还有几点干涸的血点。

先生飞身闪进房内，见女童和李晚安全尚好，不由得松了一气，庆幸自己下手不慢。

这时眼尖温雨眠却捂嘴叫道:“先生，你受伤了？”

先生的长衫衣襟处皆被鲜血所侵染，双手衣袖上更是粘着不少血污。

先生指尖垂下，露出一截尺长的竹枝，上面也沾染了许多粘稠的血液，血滴不断自竹枝上往下滴落。

“这些都是别人的。”先生淡然自若，仿佛早已习惯。

他刚刚晚饭出去散步时就发现，竹林里来了好些不相干的人。此处乃天截山的地盘，自己的背后就是禁地剑冢，如今无缘无故来了这些不速之客，自然要去看看。

一去便感觉不妙，其中还有一些老故人，都是当年手里不知沾染多少无辜人性命的邪修。

这事既然撞在自己手里自然不可放过，双方当下动起手来，对方仗着人多势众，也就与之纠缠了一会儿，不料竟然有人敢偷闯自己的竹楼。

还好自己的感知深远，能够以绝妙手法施展道法杀之。

最后见温雨眠放出的烟花，自己也已经快要收尾了，当下折竹为剑，这才将剩余的几人埋葬在竹海涛声中。

其实他早就看见房间死去的人，这时他指着那具尸体看着李晚道:“你很不错！”

李晚此时已经进入自己的世界，别说先生讲话，就连先生入房他也不知晓。

先生看着李晚呆滞的表情，心下顿时知晓，于是转过头对着温雨眠道:“可有受伤？”

温雨眠摇了摇头，指着李晚说道:“是他把这个坏人杀掉了，我一见这个人出现都吓坏了，我还以为自己难逃此劫呢。”

先生点了点头，并未对此解释，随后提起地上的死尸，也不揭开白布看看是谁，仿佛他根本不屑去看这些宵小之辈。

他当下吩咐温雨眠打水来冲刷地上的血迹，自己从窗户窜了出去，应该是将手里的尸体找个无人的角落丢弃。

今夜事发紧急，在一番善后打扫下时间已然渐渐夜深。

当先生再次回来，看着仍目有呆滞的李晚，当下将他带到自己的修炼专属的云房。

先生翻箱倒柜的找出一枚多年以前留下的丹药，扒开李晚的嘴喂了下去，随即伏在他耳边小声道:“这丹药本来是一个故人相赠，颇有凝神静气，清明灵台之效，这么多年也不知药效还在不在。”

先生之所以这样，乃是借机在他耳边施展摄神之法，令他六神归位，初次杀人，李晚居然大有走火入魔之势，若不尽快平心静气，难免误入歧途。故而在他耳边轻声这一下，实则在帮他敛神。

李晚身形微微晃动，当再次睁开眼睛，眼里已经不见呆滞，但还是充满了深深的恐惧，他还是接受不了杀人这件事。

先生见状，笑道:“自古我不杀人，旁人因我而死。你以为杀人错了吗？”

李晚抬头看着先生，道:“难道杀人没错吗？”

“杀人固然不可取，但只要不是嗜杀，无缘无故的杀。若是为了无罪的人杀，救人而杀，那就不能说有错。”

“你看看，如果今天不杀那个邪徒，你必然就会死在他的手里，就算你不在乎自己这条命，那眠儿呢？她还小，天下之大，她所知还只局限于这竹林与自己过去的村子，你能接受她无故而被杀死吗？”先生循循善诱，志在为他解开心扉。

“你知道杀死的那个人是什么人吗？他是一个凶狠残酷，卑鄙无耻的邪门歪道，他们修炼邪法，而修炼邪法势必就要伤人。你不知道，他们这群邪修所做之事相比魔族更是可恨，我还记得，我行走外界的时候，曾经遇见过一个邪修，你知道那人所做之事是多么的血腥吗？”

“我现在还记得那人叫血衣乞，他平时就像一个乞丐一样沿街乞讨，可是一到晚上修炼邪功的时候，就要杀人，他杀的人还都是女婴幼童。”

“那天我正好走到夜深，寻不见客栈，就在一间破庙里看见了那一幕。那血衣乞将女婴幼童的胸口剖开，取出内脏，借孩婴脏腑灵气修炼邪术。我见状，上前一剑便砍下他的手，谁知道那人怪叫一声，居然将地上的内脏吞了下去，还一脸怪笑的看着我，说道莫不是你也贪图这滋味？我怒气冲天，一剑便将他了解。但那个女婴以及被他以同样手法杀死的不知胜数的女婴，她们却活不过来了。”

李晚神色一动，脸上不解的表情开始转变，听着先生说起的事，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勾勒出当时的画面。

“有时我在想，如果我早点到哪，是不是就能够避免这事的发生，但是最后我想通了。就算我救下一个，还有千百个枉死之人在前。我永远也救不了这许多人。”

“人的性命向来只有一次，那些被邪门歪道残害的性命，那些还未成长绽放的性命，还未看到这世界的许多，还未见证自己生命中的美好便夭折，你说说看，杀那些已然不能够称作人的邪徒，还有必要为他而惋惜吗？”

先生说道最后，忽地一拍桌子，茶碗茶壶跳了起来，李晚再看先生时，只觉得有股扑面而来的正气。

但是他终归是第一次杀人，这种难以言表的感觉令他还是有些不适。

但是在他的心里，已经开始卸下那份心里压力。

“那你先放开我。”温雨眠突然发现自己距离李晚太近了，自对方身上流出来淡淡微香的体味令自己一阵心乱，于是连忙说道。

在他倾倒前，喉间喷涌而出的血液，不可避免的射在了李晚身上，浓厚的血腥味立时充满了他整个口鼻。

李晚何时见过这等场面，眼前被血红裹满，胸口不由得起伏，嘴唇微干，他想要嘶吼，想要逃开，但是脚却如同生根一般无法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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