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阖目道:“事已至此，沧海桑田，说再多也没有任何意义！”

那人笑着反问道:“你果真不在乎？”

“直到有一天，我暗中得知了天截山有个大行动，要去万寿山剿灭魔首离渊及一众魔族余孽。这回可让我找到机会了，我当时连夜召集风云府上上下下近千号人，准备去万寿山等着他，但是就在出发的那一晚，又有一个客人给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说他已经和魔首离渊说好，到时候风云府人一到，就由一小部分魔卒作为诱饵引天截山弟子入伏，魔首离渊则带着精锐魔卒埋伏在入口，一等天截山大军攻入其中就关门打狗，而我们则带领着风云府弟子只需要穿着魔卒的衣服埋伏在天截山必退之路上，截止天截山败军溃逃。”

颜韫说到这里，牵动了天截山许多高层的记忆，他们其中大半都是历尽过当年尸山血海的，无数同门师兄弟皆葬身于那万寿山中。

老头子没开口，那人见状笑道:“既然你不想知道，那我偏要说说，反正天截山覆灭在即，有些事还是说清楚比较好。我怕他们死不瞑目！”那人说到最后，语气中一股寒彻心扉的冷意。

当年他与天截山的渔舟子二人可谓是棋逢对手，胜负各半，两人既在明处争斗，又在暗处出手，好几次几乎要演变成为东洲正道宗门的内拼。

“现在我要说几件事，这些事都有我参与或者谋划的，也让你们听听，或许和你们知道的不一样。”颜韫笑呵呵说道。

“那先说第一件事吧！那就是二十年前了，那时候我还没隐退，墨云玄鹤也没坐到我这个位置。当年的天截山，香火鼎盛，修士如云，其中多亏了有一个人，他的名字叫渔舟子。对就叫渔舟子，”他说着看向老头，见老头全无反应，才接着道:“渔舟子当年是我的老对手了，我数次败在此人手里，当时我可是恨极了他，多么想一刀将其宰杀，可是迟迟没有机会。”

颜韫话音一落，场上大吃一惊的人不在少数，那个外宗的长老首要们暗自低喃，皆没有想到这个销声匿迹近二十年的人居然还活着，而且看今日的行动，只怕少不了对方的影子。

天截山玉柱峰首座殷啸风闻声亦低声道:“原来他还没死！”

枯梅师太面色亦有怒气说道:“这老家伙当年可害我们够呛！”

那人声音极小，却能够清晰的传到每个人的耳边，就像是与他面对面说话一样，显然这需要极高的内力修为。

“你也老了，该入土的时候，你也避不开。”老头回敬道。

“你就不想知道一些事吗？比如你为什么会输？”那人噎着嗓音，仿佛夜枭啼鸣。

“二十年前的账，自然要在你入土的时候好好清算，所以我来了。”

步空同样怒不可遏道:“也难怪墨云这狗东西有恃无恐，敢扬言灭我们天截山，原来竟是这个老东西在背后做后台。”

这时场上不管天截山的老一辈人还是风云府以及其他小宗老一辈人都觉得无比震惊，颜韫这个名字，曾几何时是那么响彻东洲大地。

那人随意伸出手来，指了指地上的天截山弟子们道:“可他们不知道，在他们的心里，还以为是你葬送了天截山的基业，你是一个罪人。”

那人嘿嘿冷笑道:“你还是这么的虚伪，你口口声声说不想知道，可其实你这二十年里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这点事，要不然你今天怎么会来呢？”

老头忽然直视着他，眼里精光一闪，“该知道的，我已经知道了，那就够了！”

那人接着回过身来，俯瞰着天截山弟子及其他外宗弟子道:“你们可知我是何人？”

无人回应，场上自老头子夺剑悬空时便已无声。

老头子也仿佛又重新目睹了当年的事情发生，自己带着弟子们冲入敌人设好的陷阱中，却不料上了魔首离渊的当了，数之不尽的弟子躺倒在那片风景秀丽的地方。

“我还记得，那一晚，月色昏暗，乌云低垂，万寿山里杀声震天，传至百里。当我带着风云府弟子埋伏好在他们的退路上时，只听着那里接连不断的传来悲呼，我们自然是心头抑制不住的欢喜。终于直到月至中天的时候，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天截山原来千余人的队伍就剩下不到四五百人，而且在里面我还看见了我的老对手，这下可乐坏我了，我就连忙吩咐身旁弟子将其一锅烩。”

“战斗持续到天亮，我的老对手身负重伤，最后在麾下弟子长老的死命掩护下这才携着不到百余人的队伍仓惶奔逃。就那一次，我将我这一辈子的气都出完了。第二天，天降大雨，倒在血泊里的一具具身穿天截山服饰的尸首，浸泡在冰冷的雨水之中，那场大雨足足下了三日，直到那些死尸开始泛白膨胀，他们鼓着死不瞑目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天穹，我在那里呆了七日，直到尸臭味弥漫了整片草皮，引来了无数的野狗与秃鹰，最后将他们慢慢的变成一具具白骨我才离去。我还特意吩咐弟子不要埋葬他们的，因为他们的死并不能算在我们身上。”

颜韫说到这里，场面变得愈发安静，就连那些外宗弟子听到这些，眼睛里亦闪烁着泪光。

老头子听到这里眼里一酸，落下泪来，眼前又浮现出了当年的画面，一个个年轻的面孔，就那么一次的完全消失了。自己也曾在夜间梦中吓醒，也是看见一个个弟子倒在自己身边，他们朝着自己悲呼求救，可是自己却无能为力，他们口中的大长老，最后竟带着他们踏上了一条死亡的道路。

殷啸风也是那次事后存活下来的，当时他还是一个长老，亲眼看着自己身边的师兄弟一个一个的倒下，自己却无能为力，所以他事后也怨恨过大长老，为什么要去剿魔，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当时他的一个师弟就死在他的面前，就为了替自己挡住背后的那一刀，他被一个魔卒活活将头颅劈飞出去，他还记得自己当时疯了似的寻找，可是在尸骸遍地，血流成河的战场上寻找一个头颅何其困难。

今日，当他再次听见当年的旧事时，心里不由得抽痛起来。

虞自乘，枯梅师太与余初元皆未参与过那场战斗，但是听着颜韫的言语，眼前抑制不住的浮起一些不忍直视的画面，皆心头一酸。

那人仍自顾自说道:“鄙人颜韫，或许你们其中很多人都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是我想那些现在上年纪的人应该知道我的名字吧！”

老头听到这些，不由得低下眉头去，本来他不该如此的，上天给了他过去辉煌，最后却又收了回去。

“都过去了，再提起又有什么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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