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民冯老三，拜见县令大人。”

冯月痕和冯老三的声音相继响起，众人噤声，只等看此案还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发展。

“绝对的真！”

得了冯老三肯定的回答之后，朱县令复又陷入沉思，只觉进退两难，一面觉得这冯老三吃喝嫖赌，无赖之事做尽，一面他这大义灭亲的言论行为确实又给事情真相引入了扑朔迷离之境。

“我当这证人是谁，原来竟是你冯老三，说吧，你有何证词要报。你可想清楚了，这一边是你的儿媳妇，一边是你的亲闺女，可千万莫要有失偏颇。”

“爹！你怎么能这般信口雌黄，诬赖阿姐呢！你怎么能这般胳膊肘往外拐呢！”冯月半急得跳脚，涨红了脸朝冯老三大喊，险些挣脱县衙官差的束缚朝其冲了过去。

“唉阿半呀，爹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为了不昧着良心，对得起街坊邻居，还是得实话实说。”冯老三甚是语重心长，试图将这义正言辞的好人形象演得更深入人心些。

“你所言当真？”朱县令半信半疑。

虎毒不食子？她这里的亲爹最爱的可不就是落井下石，为利所驱。

“说重点！”朱县令有些不耐烦起来。

“是！事情的来龙去脉小民已听长子道来，小民思索再三终是决定说出所见所闻。前日里曾在家中亲眼所见我这不肖女冯月娘教授小民之儿媳妇周氏制作蚌肉罐头，想来此事定然与她脱不开干系才是！”

冯月娘闻声禁不住一愣，微蹙的眉间尚未舒展，转眼便瞥见正歪歪扭扭立在冯月痕身旁，还带一脸痞笑的冯老三。

冯月娘心一沉，她这大哥冯月痕向来是个醉心书本，不谙世事的性子，今日却主动上了公堂，还说带着人证。

这人证莫不就是她那没良心的坑货爹冯老三？

人群中再次爆发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众人八卦之心瞬间再次蠢蠢欲动，只觉今日之瓜分外好吃。

冯老三平日里满口粗话，一句话十个字，定然有一半的字是那骂人的脏字，眼下所言却是字字斟酌，句句皆存情理，想来必是有心之人事先拟了词儿说与他知。

冯月娘只觉心头不郁，转头便朝那冯月痕投去一记目光，那目光似冷箭，直抵人心，叫那冯月痕只觉浑身不自在，与冯月娘对视一眼后，便匆匆别开了头。

“小民冯月痕，拜见县令大人。”

冯月半亦是一脸懵懵然，好几次向冯月娘投去求知目光，却并未得到如方才那般的回应，心下不免也打起了鼓，只觉自家阿姐饶是再聪慧睿智，亦是敌不过那无赖老爹的。

“传冯月痕和证人！”朱县令下令的声音高昂响亮，但面上却不乏迷惑和犹疑，毕竟众目睽睽之下，他却是不能输了气势。

朱县令看清来人乃是这远近闻名的老赖冯老三之际，忍不住一声轻嗤，眉眼只见的轻蔑之色不言而喻，只觉他那狗嘴定是吐不出象牙来。

“回大人，小民自知虎毒不食子，但见自家人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实属良心难安，这才主动来公堂呈报。”冯老三跪于公堂，双手抱拳，做出一副良民之态。

周氏眼见局势大好，人心与舆论均倒向自己这边，方才那惺惺作态的欲哭之态便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的得意之色。

“公子，咱们可要出面帮一帮这冯姑娘？这事儿怎么看都是冯老三伙同周氏与这冯月痕一道要栽赃诬陷冯姑娘。”徐家老管家福伯在一旁看得甚是着急，满心为这勤劳聪慧的未来女主子冯月娘打抱不平。

“是呀，这事儿其中曲折连我都看出蹊跷来了，怎的这朱县令好似还甚是为难的样子，这桃花镇上信誉全无冯老三的话也能信？”

临风虽说因为冯月娘上次在市集中对自家公子徐伯贤那不冷不淡的态度而对其颇有微词，但在这显而易见的是非之上，他还是站冯月娘这一边的。

“公堂之上，是非对错均讲究证据，她冯月娘既是拿不出证据自证清白，被自己亲爹坑那也只能认栽。”

徐伯贤语调平静，负手而立，凝睇而视，静观局势，委实不愿出手相助，毕竟想与这桩婚约撇清干系的并非只她冯月娘一人，他亦是巴不得解了婚约一身轻。

“这……”福伯和临风二人顿时哑口无言，只得面面相觑，静观其变。

“周氏既寻了证人，那民女便也要请上证人了，还望县令大人准许。”

议论纷纷，略显嘈杂的公堂之上，在冯月娘的朗声开言后，变得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皆投射在这一始终挺直纤细腰板，挺立跪于地面的女子身上。

“哦？你也有证人？是何人啊？”朱县令一听冯月娘所言，掩卷沉思的一双惑眼瞬间燃起几点光，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劳神费力的家务事是他最不愿接手的。

“回大人，民女的证人便是曾买过我自制那蚌肉罐头的客人，其中一个，不偏不倚，便正是大人您。”

冯月娘的朗朗之音在公堂回响，朱县令听罢，先是一愣，后续有些尴尬地干咳两声，随后才道：“本官是为此案断案之人，断不可作为证人呈递证词。”

冯月娘始终高扬着头，唇边带笑，仿佛这一场即将害她名誉利益尽失的闹剧，她才是获胜的一方：“民女自是明白，但斗胆请县令大人回答民女三个问题。”

朱县令默然半刻，便颔首以示同意。

“谢大人！第一个问题，请问大人可有品尝那蚌肉罐头？”

“有。”

“大人觉得罐头味道如何？”

“好。”

“大人吃过罐头可有任何不适？”

“无。”

“好，谢大人！民女问完了，现在可否请大人派官爷去请其余几位买过民女自制罐头的乡亲？”

冯月娘原本想就着周氏被告一事，给她些颜色看看，叫她今后不敢再在自己面前搭台唱戏，可没成想竟半路杀出个无良老爹，将此事引入僵局，如今便只有寄希望于那些个曾买过自家罐头的人了。

朱县令也觉有理，便点了头，几个官差当即则迅速动身前往各处，可几人刚离开县衙不到一刻钟便携人而返。

“奇了，怎的竟这么快便回来了？”朱县令眼见自己手下公差竟这般高效带证人归来，不免有些讶异。

“回大人，我等刚到县衙不远之处便碰见这几个自称买过冯姑娘罐头的人自愿前来作证。”

“传！”朱县令轻舒一口气，眉头微展，伸手捋了捋自己下巴的山羊胡。

冯月娘亦是舒了口气，悬着的心放下来大半，好在她在被官差带走之前便吩咐何良远帮她寻人作证，否则迟则易生变。

此话意有所指，冯月娘早在瞧见他出现时，便料到准没好事，却不曾想他这开场竟这般冠冕堂皇。

想到此处，冯月娘面色微变，原本挂于面上那抹十足端庄十足礼貌的笑意僵硬了几分，眼下这一场景是她万万没有料到的。

如此这般，那便只好，见招拆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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