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否进来讨杯茶，歇歇脚？”

时值午后，店铺客人不多，冯月娘正怔神思索可行之法，却觉面前的日光黯了去，她眼帘一抬，便见一身量挺拔之人立于柜台之外。

“推陈出新，更新换代。”冯月娘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在徐伯贤身侧的位子坐下。

“放眼镇上能够长时间营业的店铺，诸如城西饼铺是以家传葱油饼和酱香饼为特色，几代流传至今。而且就在这条街上的那家服饰铺子，便是由一开始的售卖布匹进阶到如今的售卖衣饰成品，也是开了数十载。这二者皆是以售卖商品品类基本固定为基础的，但你这小店所售物什怕是有些过于多元。”

来人正是她方才才思及之人，徐伯贤。

冯月娘一面背身倒茶，一面回了句，“一切如常，不过自是不如刚开业那般客流旺盛。”

“你这店铺售卖之物什皆是新奇玩意儿，众人不曾见过，自然图个新鲜，但你可有想过若是他们新鲜劲儿过了，你又该如何维持？”

徐伯贤以手拖着茶杯，却不急着端起，只用手指在杯身上摩挲。

“你还当真了？我不过是讲的玩笑话罢了。”

冯月娘再一抬眸，恰对上徐伯贤略带戏谑的目光。

冯月娘面上一松，表面上朝徐伯贤投去恍然一笑，“徐公子越来越幽默了。”

打前几日周氏在冯月娘家闹出那档子为冯氏一族所不齿的糟心事后，她便被李氏赶回了自己家，这冯家小院平日里也就李氏和冯月娘母女二人住，未免显得冷清了些。

自古逢秋悲寂寥，冯月娘亦是不喜这秋日时分，百花凋零之景，索性便去市集买了几株颜色形状各不相同的秋菊回来栽下，以免待秋意再浓些，这院中的花草皆枯了去会衬得此处凋敝冷清。

冯月娘这几日心情恹恹，虽说那周氏打得如意算盘因自己受伤而提前做结，她也因此输了众人的信任，加之，自家母亲又难得因此硬气一回，原本是件件皆是乐事，但冯月娘却仍旧提不起精神来。

菊月初至，秋意渐盛，白云出黛岫，红叶染碧霄。

心头却暗暗腹诽一句：这人倒是越发以捉弄自己为乐了，想来他也未必当真是个狠角色，自己与他既无发展感情的可能，将来做个姐妹或者哥们儿也是未尝不可的……

“最近生意可还好？”徐伯贤随意拣了把椅子落了座。

这下便令冯月娘也犯了难，又不愿再麻烦福伯，否则要是被徐伯贤知晓了，怕是会对福伯多有责怪。

彼时福伯又借着徐家的关系出面助了她一臂之力，亲自和镇上几家大型些的赌坊打了招呼，吩咐他们不得准冯老三进去赌钱。

如此这般一系列的“暗箱”操作后，才叫冯老三只有去暗坊小赌，也因此消停了一阵，却没成想这一次冯老三竟又狮子大开口，一来就要三百两还债。

冯月娘一见来人，倏地站起身，眸中黯然之色即刻消弭些许，“徐公子今日怎的得闲过来？”

徐伯贤挑挑眉，云淡风轻一句，“收租。”

徐伯贤望向冯月娘，双目之中已然将揶揄调笑之色敛起。

她看得出来，他是在真心与自己探讨。

于是冯月娘便将自己的想法以实相告道：“因为我还在探索阶段，并未确定最终以何为主营业务。”

“我不太清楚你的意思，可否解释一二？”徐伯贤提起些兴趣来。

“简单来说，其实就是先要发掘民众兴趣点，而后想办法长期维持住这份兴趣。”

徐伯贤凝睇，心底对她的意图有了个雏形，“再详细些。”

眼下恰逢店铺无客流，冯月娘便索性沉下心来，与徐伯贤细细道来。

兴许连她自己也还未发觉，自己对他的信任早已经超出想象。

“开店之前，我曾简单做过些调研，发现咱们这桃花镇虽不大，地处位置亦算偏僻，但各类店铺却是应有尽有，衣食住行各类业务也是趋向饱和状态。而这之中，食便是成本最小，也算是我最擅长的一类，恰巧市集售卖的吃食大多大同小异，因此从此入手便为优选，而我之所以尝试多元化的吃食，便是为了摸清镇中民众的普遍喜好来，这便利于扬长避短，长期发展。”

徐伯贤将这一番话听下来，面上的神情可谓如云开见月明那般，由阴转霁，“由此观之，倒确实有理。”

冯月娘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此刻她竟觉得徐伯贤眸中隐含着她从未见过的欣赏之色。

“不过店铺选址，你却是为何偏选在此地？此地并非市集中心，人流数量并不算大。”

徐伯贤说着，终是垂首啜了一口已不烫口的热茶，随即眉梢轻挑了挑。

冯月娘见他神色便知，此茶定然叫他有些许惊喜，她便跟着不自觉得唇边微翘。

不过徐伯贤此问，她却是不好回答。

总不能再实话实说，说她是为了做那些个在知乎堂念书的学生们的生意才特意选定此处的吧？

毕竟这知乎堂不日后将会因为县衙征地而取消学堂以往全日制，除非休沐，否则吃宿皆在学堂中的制度一事是为她打原书中看来的，若是如是说，徐伯贤还不将她看成是个疯子或是不知何处派来的细作。

“怎的？不便透露？”徐伯贤似是瞧出了她的犹疑。

“并非，月娘选址于此，不过是因为得了福伯的恩惠，觉着此处铺租在接受范围内。”

“当真？就没有其他别的原因？”

冯月娘原本镇定如斯，被徐伯贤那似是能将人看透的幽深凤眸一盯，再配上意味深长的如是一问，她便有些慌了，只见她心虚垂目，低声一句，“确无其他原因。”

徐伯贤笑着摇首，眼底隐藏他意，却是未有所表露。

“怎的？徐公子可是觉着辜负了那坛好酒？”冯月娘见状，不禁发问。

“辜负谈不上，不过是希望得我赠酒之人能够懂酒知味。”她莫不是觉着我当初赠酒之时当真不知所赠之人为何人吧？

“酒未开坛，不过我瞧着徐公子倒是个知我茶中真味之人。”冯月娘瞧着徐伯贤那杯见底了的特制的柠檬花茶宛然而笑。

徐伯贤轻笑道：“想来云朵团子或是蒸蛋糕配上这花果茶应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徐公子原来是馋了，但我这店中这二样点心皆已售罄。”冯月娘顿了顿，“不过，难得徐公子惦念，我便当即为你做上几个，这二样点心，解要趁热口感才是绝佳。”

“专程为我？”徐伯贤有些诧异。

“专程为你。”冯月娘答得干脆。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他笑起来，笑意深深，目光深处正倒影着她的影子。

冯月娘峨眉蹙起，在心头细细盘算起日期来，心道这租金一贯在月底结算，今日不过才本月伊始……

此中缘由便是要追溯到前一日又回家问她讨了二十两银子走的冯老三身上。

冯月娘当日答应他不过是缓兵之计，原本她此前欲用温水煮青蛙之法叫冯老三先尝到甜头，耽于其中，无暇顾及家事和生意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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