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狗鼻子，还能闻错？”奶奶反问调侃道，然后语气一转，有些担忧地说：“乔勇今天回来心事重重的，可能是出什么事了，非得等你回来一起说，你一会儿别炸毛，安安静静地听他说。”

“嗯，知道了！”

二姑、二姑夫还都想说些什么，被奶奶的一个手势制止了：“好了，什么都不用说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明天你们该问律师就去问，我肯定是不在这儿住了，明天我就给钟杰那个臭小子打电话。”

第二天，奶奶给我爸打电话，得知我爸又离婚了，人也不知去向；二姑、二姑夫回来告诉奶奶咨询律师的结果，签订的协议的确没有法律效力。双重打击之下，奶奶一下就病倒了，住院时，医生说老太太的身体素质真不错，要不然这么急火攻心、血压升高，人都有可能一下子就没了。

晚饭是在一片静谧中吃完的。可能二姑夫还在想要如何开口，二姑却已经按捺不住：“乔勇，你到底有什么事要说？”

奶奶一直在旁边听着二姑和二姑夫的对话，直到这时才说：“我赞成你们明天去问律师。但这协议合法不合法，只要咱们自己心中有数就行！合不合法咱都把房子腾给人家，人家也是为了孩子上学，我这么大岁数，自己住这么个房子，晚上你们一回家，我也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趁着这个机会，你们把那两万块钱拿回来，我呢，打算去钟杰那里养老，那个臭小子就得我在身边看着他！”

“妈～”

“妈～”

“明天你跟我一起去找律师问问，你说的那些水电费收据没有用，谁能证明是你交的？票子上都只写地址。”

“要是律师真的说协议无效，怎么办？”

“要么倒房子，要么打官司！”

“乔哥，我不是不给你时间搬家，你只要给我个准信儿，说肯定搬就行！”

二姑夫也被催出了脾气，语气不善地说：“我这两天就给你准信儿！”

自从爷爷去世，二姑、二姑夫每天下班都会回奶奶家，在奶奶家做饭、陪奶奶吃饭，然后才回自己家。那天，二姑夫满面愁容地回到奶奶家，没有像以往那样进家门就直奔厨房做饭，而是唉声叹气地坐在沙发上等二姑下班，奶奶问他怎么了，二姑夫只是说：“没事儿，妈，等钟晴回来再说吧！”钟晴就是我二姑。

二姑夫见张建的态度坚决，只好采取拖延政策：“小张，乔哥理解你的难处，但这件事你办得实在不仗义，你给我几天时间，我回家跟你嫂子还有我岳母得想想之后该怎么办，就算真要腾房子，也得给老人安排好住处才能搬。你这么不容空儿，哪能行？”

“这事都怪我，当初为了占那么一点儿小便宜，不让你过户，现在眼瞅房子就不是咱们的了！”二姑带着哭腔说道。

二姑夫重重地叹了口气，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再自责也解决不了问题，明天问过律师再做打算！”

“妈，我没闻错吧？是鸡蛋酱吧？”

“那行，妈，我今天是有点累！有些事得好好想想怎么跟你们说！”

二姑一进家门就闻到了鸡蛋酱的香味，忙扯着嗓门问：“妈，你做鸡蛋酱了？晚上吃过水面吗？开春容易上火，吃这个正好去火，好久都没吃我妈做的鸡蛋酱了！”二姑没心没肺地边说边换鞋往厨房走，完全忽视了坐在沙发上的二姑夫。

“张建让咱们把这套房子还回去，他把买房子的两万块钱还给咱们！”二姑夫面对二姑的追问，选择了最直白简洁的表述把问题说清楚。

“他凭什么？”果然二姑暴怒，质问起姑父。

奶奶住院的时候，身体状态稍一恢复，就嘱咐二姑夫回复张建，我们腾房子！出了院，收拾了一些个人物品就先搬到了二姑家，房子里的东西除了一张双人床要搬到二姑家，其他家具家电随便二姑处置！就这样，奶奶开始了和二姑、二姑夫的合居生活。

我听奶奶说完，不由得感慨：“还不到半年时间，怎么发生这么多事？没事的，奶，二姑这么孝顺，您在这儿住也顺心，至于我爸那边，你就别担心了，按他以往的行事风格，等他在外面混不下去的时候，一定会出现向您求助。”

“你爸到时候还能向我求助，我就算帮不了太多，好歹也能多少帮衬点，但你现在该怎么办呢？你这上大学的学费、生活费可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奶奶退休金太少，拿不出那么多钱，这可怎么办？要不，我跟你二姑说，让她把给我买房子的钱拿出来供你上学！”

虽然奶奶的话让我很感动，但我不能同意奶奶的想法：“奶，您可千万别这么做！等我开学，我可以申请助学贷款，然后打工挣生活费，再说，还没开学呢，也许我妈明后天就把钱打过来了呢！”当时，我真的是这么乐观地想，但第二天我乐观的想法就被打破了。

那天，我终于等来了我妈的电话，我在电话这边都能感受到我妈的情绪变化，先是失落无奈，然后是悲伤控诉，最后是愤怒爆发。

“晓溪，你明天就要返校了吧？”

“嗯，明天返校。车票都买好了！”

“妈跟你说，在学校要好好照顾自己。学费的事情，妈现在真是力不从心，一会儿先给你存一千。咱家小店的生意越来越差，你姥把妈的名声搞臭了，做买卖没有声誉就只能等死，所以妈决定把小店兑出去，然后离开这里。等妈安顿好再跟你联系！”

“其实妈不想离开这儿，就想稳稳当当地把小店经营下去，但生意一天不如一天，每天的固定支出还不少，实在撑不下去了。我本来想申请下岗再就业贷款，以咱家小店的规模，估计能贷下来两万块钱，一部分给你上学，剩下的妈就好好做生意，但贷款需要担保，妈没房没地，只能找担保人，我去找你姥或你舅舅帮忙担保，谁都不同意帮我作保。有时，妈看着别人家都是一家子和和睦睦，一人有难、八方支援，妈别提多羡慕了！世界上好哥哥、好妈妈那么多，我怎么就一个都没摊上？你姥、你舅舅看我有困难就是冷眼旁观，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错了，我们这家人就是生分、不团结，一点家庭矛盾都能记一辈子仇，我也指不上他们！原本还想留在这边照顾你姥，怕她被你大舅欺负，现在看来，根本不需要，人家也不领情。那我还待在这个小地方干嘛，可以毫无牵挂地离开了！”

我妈的情绪十分低落，我不知道该怎么出言安慰，只能说一些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话：“没事的，妈，我支持你的决定。你不是经常说‘人挪活、树挪死’，离开才能有新的开始。我的学费和生活费怎么解决，总会有办法的，不用担心！”

我本是出于善意地安慰，但不知道是语气还是用词，引起了我妈的误解，点燃了她的怒火，她在电话那边爆发道：“有办法？你告诉我有什么办法？什么办法不是都得我来想，你只会捡现成的，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告诉你，钟晓溪，我就是拿不出来你的学费和生活费了，有什么办法，你自己去想！你要是能管你姥和你舅要来这笔钱，算你有本事；要不就管你爸要，管你奶要，你都这么大了，怎么开口要钱还不会吗？谁都没钱给你，你就管你对象要，让那个…那个展鹏家给你拿，就跟他说不拿这笔钱就分手！你看他给不给你！”

“说一千道一万，就是我命苦，没生儿子！生了你这么个搅灾精、丧门星、扫把星……”本来已经对这种咒骂完全免疫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竟在电话这边无声地哭了，也许是因为我对未来的生活产生了不安和恐惧；也许是因为我觉得满腹委屈，因为我妈提出的要求过于无理，似乎把我和展鹏的感情视作换取金钱的筹码。不管是什么原因，我流泪了，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大脑是空白当机的，连我妈骂到了哪里、什么时候挂断的电话都没注意。

“凭什么？凭房产证上写的是他张建的名字，凭这么多年的物业采暖费都是他单位报销缴纳的，凭他问过律师确认我俩签订的协议根本没有法律效力，凭他想要这个学区房方便他女儿上学！”一连串的回应让二姑再也无法反驳，沉默了半晌，二姑问：“咱们也找律师咨询一下，毕竟这房子这些年都是咱们在住，水电费都是咱们交。”

奶奶说：“行，你现在不想说就不说，我简单打点卤、下点面条！咱们晚上就这么吃一口吧！不做饭的话，一会儿老二下班回来，再跟你发脾气！”

“妈，还是我来吧！”说完，二姑夫打起精神跟奶奶进了厨房，但被奶奶撵了出来：“我自己整，你歇着，小晴一会儿回来，我就说我今天就想吃这口，你做不出来这个味道！去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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