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麟还是此生头一次主动存身在数千虎贲中，思绪流转的同时，右手起处，早已摸到了腰间寒铁断玉斩刀柄上，神情变幻，似乎在下一刻便会重又嘶吼出声，宣泄心里的激动之意。

眼见横冲都诸将士各俱有条不紊地依令而动，领了秦王顾霄霆之令，和他们共在一处的陈子云及其所部数十人尚不知他们应当做些什么，故而都有些待不住了，七嘴八舌地张口问道:“叶将军，其他军中袍泽都已然晓得自己应当投何处去，我们这些人却又需做些什么？”

鉴于陈子云早先第一次领军出征时被北戎打得大败亏输，几乎全军覆没，若非慕容玄恭及时相救，只怕这位主将陈子云都难以在完颜宗辅的怒雷钺下生还，叶珏并不认为只过了这么短的时间，他们便足以与自己所统带的横冲都将士相提并论。

不意陈子云所辖部众里尚有这等人物，叶珏目光中又是惊讶，又是好奇，更兼话已至此，容不得自己不做应答，叶珏将手中碧蚺霜锋挂回到鞍边得胜钩上的同时，淡淡地道:“这位同袍姓甚名谁？你的胆子可着实不小。想让人刮目相看，那是要靠做出来，不是靠说出来的。”

彪悍新卒并未想到叶珏竟当真在这等时候与自己攀谈议论起来，且并非是凭借着资历和旧日功绩压人，心中的恼怒为之少消，终于冲他抱拳施礼，沉声说道:“标下陈提领亲卫丁越，有劳将军下问......将军方才说的不错，为人处世，自然是行胜于言......

“不过标下有信心，待到此战之后，叶将军一定会对咱们这些弟兄刮目相看。”

似是并未想到对方军中尚存有敢于顶撞自己的血性汉子，碧蚺霜锋还未被放下，叶珏的脸上便显出了几分惊异神色。

侧首转目望去，只见方才出言的那人瞧上去年纪并不算大，依服色推断，只怕方始投军不久，但一身凶煞之气倒是犹胜军中普通劲卒，适才混在人群中不易察觉，现下其人排众而出，叶珏自然看的分明。

念及军中固有规制，凡为士卒者，不可随意冲撞将帅，有些胆子小些的将士暗中便去牵拉这位年轻彪悍新卒的衣甲，出声劝止道:“别说啦，别说啦！”

当号角长吹，金鼓齐鸣，叶珏好像在一瞬间里就记起了自己初入军营的那些时光，更随之想到了昔年曾经立下的志向，欲求的功名。

兵戈之念既起，就如秋海生潮、春江破冰，再也无法阻挡，扭躯翻身上马之余，叶珏脑中自无别意，倏然举起碧蚺霜锋，目光扫处，见就连一贯手无缚鸡之力的陈子云亦早已到来，便即向在场数千将士纵声喝道:“何谓横冲？”

这四个字的问句虽然甚是简短，但却能使所部兵马人众热情骤燃，纷纷出声应和着吼道:“旌旗所向，顽敌莫挡！旌旗所向，顽敌莫挡！”

叶珏终究还是那位出身于大将军府的少年，似大战前夜蓦然而发的诸多感想并没有在他的心中停留太长时间，待到第二天装束整齐、手持碧蚺霜锋站在所部横冲都将士们的眼前时，谁也瞧不出，这位少年将军昨夜那颇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来。

谁料到彪悍新卒是个倔脾气，旁人不说这等言语还好，说出这等言语来，倒是更助长了他心中的愤懑之气，一甩臂膀，声音更大了三分:“别说他奶奶！叶将军无论如何也算是名门之后，将门虎子，怎么能至今尚不晓得‘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的道理？

“陈提领是打过一次窝囊仗，这件事当然做不得假，咱也不必替他遮遮掩掩，但是人总是会进步、改变的，这道理可并不难懂，标下适才虽是有些无礼，但还想问叶将军一句，是不是总拿旧日眼光看人？我等之中，曾经打过败仗的袍泽，是不是永远翻不得身？”

久在横冲都的将士目睹其动作，心中即明其意，王夔、楼坚等几个曲长各自传下令去，分别带着自己所部的兵马分合聚散，列成相应阵势，开始向着北宁城方向缓缓移动。

当此之时，凝神注视着叶珏动作的诸位横冲都将士都没有说话，似是在无声地回答着主将的疑问，只需往他们的脸上瞧一眼，便能明白，几乎在他们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份与众不同的骄傲，而这份情绪的来源，正是平日间各人所流下的汗水和建立的功勋。

见军心可用，叶珏并不多言，长枪挥动，碧焰升腾，灼灼耀目，凌空画了几个圈子。

故而彼等主动出言询问，叶珏还是有些没好气地喝道:“这一次出征北宁，本将军接到的可不是打先锋的任务，久闻陈子云先生在兵法韬略上好生厉害，那是不必多说的了，倒不如自行统帅所部将士，故技重施，岂不更好些？”

听闻这位少年将军的话中甚不客气，乃至有对陈子云揶揄讽刺之意，经过先前剑胚岭一战、对陈子云大为改观的一些将士脸上都随之颇显露出了忿忿不平的神色，有几个性子冲动的，甚至还想当即出言争辩几句。

其实叶珏如今这般说话倒也实无别意，只是想起昔日陈子云初到暨阳时耀武扬威，将众人视若无物的行为，有感而发，却不知今时不同往日，其人麾下的将士不再是未经沙场争衡的软弱之兵，其中一人按捺不住自己的性子，冲口喝道:“叶将军，是不是有些欺人太甚啦？！”

似是对麾下将士们临近战时所展现出来的精神状态很是满意，叶珏轻轻颔首，续道:“此番征战不同往日，是我这个做将军的无能，没为兄弟们争回先锋之任，可是人家都说咱们横冲都是国内少见的精锐劲旅，打不成先锋，难道就会卸了这口气么？”

叶珏的话语被其体内翻涌而生的真气内劲催送，当真有雷霆之势，眨眼间传得数里皆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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