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芒潋滟中传来叶珏的冷笑回应:“我原道你们北戎之人都是高粱地里的荞麦——杂种，难得你也知道‘羞耻’二字么？

“既然说出这等言语，我倒有些不明白，我焱朝混一中原，与你等北戎中人有什么关碍，值得尔等时思侵夺、动辄兴兵？小爷今日还没要了你的性命，你就要说小爷不知羞耻，那么彼等占我朝故土、屠我朝军民时，难道就很是知道羞耻？”

几句话问完，叶珏声势再变，自丹田中提起一口气，沿着足少阳胆经诸穴汹汹而行，手中碧蚺霜锋翠光陡涨、青芒怒舞，蓦地抖出一朵碗大的枪花，朝耶律川面门回划疾刺。

“君镝兄弟能得骠骑将军亲自传授技艺，想来天资应当不差，而这等自出机杼、别有所重的能为更为难得，民间所谓‘熟读名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这话固然不假，但若不能革故鼎新、激浊扬清，终究成不了卓然大家。”

当此之时，身在阵中的岳万里尚有品评枪势强弱高低的心思，原为北戎诸部主将，在中军调停行止的那位‘北海龙王’耶律逊宁早没了观望的兴致，岳万里低声感叹的同时，其人已经亲率数千精骑赶到军前。

堂皇之阵一经发动，便如血肉磨盘一般，直待周围对手尽数消弭，方能停止运转，眼见又有敌军疾驰骤至，焱军各部将士心中热血如沸，纷纷上前与彼等缠斗。

周遭尚在彼此缠斗两军将士或有不解其意者，可叶珏和耶律川两位身在局中之人都是彼此心知肚明。

盖因现下的耶律川绝非往日那般神完气足，体内经脉早为叶珏所伤，胸腹间浊气充溢，又正值心慌意乱，手足举动亦不复素常光景，许多招式本颇为巧妙，但真正用出来时，却往往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值此情势，叶珏岂肯轻易放过，长枪横空，真如神龙、怪蟒之状。

再度交手的两人各运其能，最初十数回合间，耶律川尚能勉强支持，随着叶珏的招数越来越见狠辣，纵使他确为北戎年轻一辈中的英杰翘楚，还是渐渐被枪势裹卷在内，颇有些难以喘息之感。

兵刃相交，耶律川只觉得两臂剧震、虎口酥麻，仓促下难以尽施其力，险些再也握不住手中双枪，一股凌厉劲道顺着枪杆蓦地涌到体内，竟是让他心思一沉，暗叫:“糟糕！”

若论耶律川和叶珏的能为高下，原本大致只在伯仲间，早先于盈仄谷交手时，便演化为两败俱伤之局，虽是耶律川受伤更重，好歹也算能说一句‘互有折损’。

但今夜情势却非当日可比，碧蚺霜锋携裹的劲道犹如破堤之水、越岸之波，饶是黑纹锯矛最终封住了对手神兵的走势，但耶律川已是被迫得喉间突涌腥甜，眼前一阵阵发黑。

青光耀目，焰风袭面，耶律川百忙中真气爆涌，黑纹锯矛当空转舞，弹开焱军将士欲加诸己身的兵刃，又在间不容发之际双枪高低相错，先后拦下了翠光流离的碧蚺霜锋。

幼年时的叶珏曾得孟元敬倾力传授枪术，深知自己目下的运枪招式若在这位孟叔父手中使来，务必会做到劲力贯穿始终，守如山岳，攻如崩摧；然而在碧光澎湃，青焰炽烈中，叶珏像是使发了性子，枪势如燎原烈火，不断向敌将要害侵袭，其状竟与孟元敬迥乎两异。

身在其后的岳万里既见叶珏稳持先手，并未主动上前夹攻，替他掠阵之际，眼见其枪势自成一格，不禁低声出言感叹道:“同样的事情，由不同的人来做，所产生的最终结果多半便会多生变化，就如这运使招式，也是一般。

叶珏阴阳一合把，碧蚺霜锋再度抬起，指向耶律川眉心，被他真气催发，枪尖浑然一片翠色，在夜色中彰示着自己本来面目，令人不敢逼视，也晃得耶律川双眼微眯。

说来这般行事似有趁人之危之嫌，但目下两军正自交锋鏖战，各人都不需恪守所谓的‘江湖规矩’，叶珏面有喜色之余，好整以暇地开口道:“耶律川，当日咱们两人的盈仄谷一战尚未分出高下胜败，俗语说‘拣日不如撞日’，就在今夜做个了断罢？”

目光有些凌乱的耶律川望着叶珏意兴飞扬的神态和其人手中那杆兀自有青焰缭绕吞吐的碧蚺霜锋，似是有些恼火，努力平息体内气息的同时勉强喝骂道:“你这狗崽子趁我忙于应付他人时突施辣手偷袭，一击得手后还有脸说出这等话来，当真是不知羞耻！”

来不及为自己辩白的耶律川只觉眼前一花，心中警兆立生，黑纹锯矛骤然翻起，带着紫气雷纹，守中带攻、高低相错，护住自己周身要害之余，两手一带，忽化为双龙抢珠式，取叶珏的左右额角。

在天下武人所知中，叶珏所用的碧蚺霜锋是长枪，而耶律川所使的黑纹锯矛为双枪，且不论能为高低，本领大小，要以长枪应对双枪，需得讲究后下手、应变疾、力沉雄，总要瞧清了对方兵刃来势，守着九字诀，才好出招拆解。

前次盈仄谷交锋时，叶珏便是照此施为，丝毫不敢轻慢，但今番他的路数却截然相反，招招争先、式式迅捷凌厉，一杆碧蚺霜锋纵横挑扫，翠芒缭绕间总在耶律川前心弄影，似乎将先手二字瞧得极重。

目光转处，瞧着叶珏脸上流露出的几分讥诮神色，耶律川还想张嘴说些什么，只是这个念头方才生起，便觉胸腹内浊气翻腾，开口尚未出声，先自喷出一口逆血来。

与对手不同，即令叶珏先前经历了和耶律逊宁的一番激战，终归未曾因此受伤，萧雁骨笛声对他造成的影响，亦在渐渐消散，适才那一枪恰到好处，正赶在耶律川疲于应付他人时刺出，纵然最终没当真要了对手的性命，却让其体内经脉受创、难以抑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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