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妞妞懂得很多东西，一点也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单纯。

她回头俯下身，将那串佛珠戴在了傅卿的手上。

下一刻，他突然伸手，夺过了妞妞放在脖子旁的骨刺。

妞妞只觉得一股大力从手腕上传来，整个人都被何伯拉的身体前倾，瘦弱的身躯扑倒在了地上。

紧紧闭着的眼睛微动，她似乎对着傅卿说了些什么。

那个清瘦的书生，为了救她出来，将自己变成了浑身是刺的怪物。

何伯沉默良久，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

“您这又是何必呢？那个男人受了这种伤，本就活不了多久了啊。”何伯叹息道。

何伯傻了。

龙女不应该是这样的，历代龙女都只有简单的感情，她们生下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和龙王结合，诞生出全新的子嗣。

“如果你执意要杀他，那就来吧。”妞妞说。

“收手吧。我愿意跟你走。”她轻声说。

“龙女大人，若是要放他走，龙王那边可不好交代啊。”何伯笑道。

“我知道，所以不需要你来交代。”妞妞说。

妞妞浑身湿漉的站在何伯和傅卿之间，挡住了何伯挥锤的角度。

“我不怕疼的。”说着，她把骨刺贴近了自己的皮肤。

骨刺的手感冰凉。但妞妞却对这骨刺没有任何反感。因为这是傅卿为了把她从龙船里救出来的兵器。

“你若是要杀掉他，那就先杀掉我吧。”妞妞的表情满是坚定。

何伯面露难色。

“您未来可是龙王的夫人，现在如此偏袒一个外人，不太好吧。”他有些犯难的说道。

再回过头的时候，她的手里已经出现了一根骨刺。

她把骨刺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您还是跟着老奴回去吧，让龙王大人等久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何伯面无表情的越过了妞妞，走向了那个半死不活的少年。

但一只手阻碍住了他的脚步。

“不要杀他，求求你……”

妞妞抱住了他的脚腕，嘴边不断的哀求着。

何伯回头看着倒在地上的少女，眼里没有任何怜悯。

“求求你，我跟你们走，不要杀他，好不好?”

妞妞的哀求很快就转变成了抽泣，泪水从她的脸上滑落，滴进了尘埃满地废墟里。

“我再也不出门了，也不要木头鸟了，也不要糖葫芦了，放过他好不好?”

何伯无言，他动用了一丝劲力，便将地面上不断哀求的少女震到了一边。

妞妞的手腕在刚刚被夺去骨刺的时候已经扭伤，此刻更是红肿一片，当然拖不住一个绝顶的步伐。

何伯高举起锤子，向着地面上的少年砸去。

突然，他的瞳孔剧烈收缩，双手肌肉虬结，锤子在接近傅卿身躯的时候硬是被他拉了起来。

因为远处的江岸边，缓缓开来了一艘小船。

船头之上站着一个身材挺拔的老人，岁月似乎并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这个人，我带走的话，你没意见吧?”老人轻声问道。

虽然离得比较远，但这声音还是准确无误的传到了何伯的脑海里。

他的语气很轻松，似乎就像是在与邻居拉家常一般，但是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他虽然语气里带着疑问，但意思已经简单明了了。

我要带这个人走，跟你没关系，但我处于礼貌还是要问你一下。

似乎只要何伯一个摇头，老人手中的船桨就会拍碎他的脑袋。

在看到这个老人的瞬间，何伯的眼神剧烈的收缩。

“您是……”

傅卿慢慢的恢复了意识。

眼前是一片黑暗，他似乎在向更深的地方坠落。

双手下意识的挣扎，但触摸到的只是虚空。

他感受到的只有幽暗和死寂。

“我这是……死了?”他自言自语道。

他的声音在这片空间里传来了一道道回声，似乎这里空间并不小。

身边传来刺骨的寒冷，他打了个哆嗦，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依旧衣不蔽体。

紧接着，他的耳边传来了一道柔和的声音。

“活下去。”

声音在空荡的空间里不停的回响着，黑暗的天幕似乎被撕裂，他看到了一双纯净如同红宝石的眼睛。

这回声似乎带着一种力量，他周围的空间荡起了一层层的涟漪。

而那悬浮在天幕上的眼睛似乎带着一种魔力，这股力量带着傅卿一路上升。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离那双眼睛也越来越近。

“活下去。”

傅卿满头大汗的睁开了眼睛。

他观望四周，这里似乎是一艘小船的船舱，一个年迈的老人正站在船头，眼神遥望着前面苍茫的大海。

低头查看，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跟泾阳和何伯战斗留下的伤痕还在，但是已经无伤大雅。

他身上缠着厚厚的麻布，手上捆着厚厚的夹板，而船只一边的小炉子上，放着一个小砂锅，里面似乎正煮着食物，船舱里飘满了海鱼的鲜味。

似乎注意到了傅卿的醒来，老人笑眯眯的转过了头。

“醒啦?睡得还舒服吗？”

“这里是哪?我睡了多久?”他下意识的问道。

“东海。”老人很简短的回答道。

“你运气不错，第二天就醒了。”

他穿着干净的短打衣服，手里拿着一根船桨。

对了，妞妞，妞妞在哪?

他四下观望，可是这座小船上只有自己和老人两个，再无其他的身影。

“在找什么?”老人柔声问道。

“老人家有没有见过一个姑娘?”傅卿焦急的问道。

他简短的跟老人说了妞妞的特征，老人思索了一会，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哦……你说是那个姑娘啊。”他拍了拍手。

“就是她把你送到船上来的。”老人肯定的说。

“那，那她现在人在哪？”傅卿焦急的问道。

“她?自然是回她该去的地方了。”老人笑眯眯的回答道。

该去的地方?

傅卿不敢细想，他直接起了身，转头就要往海里跳。

但还没走两步，他腿一歪，又躺倒在了船板上。

浑身上下传来剧痛，似乎刚刚的行动让他的伤口再次崩裂了，胸口和小腿处的麻布隐隐透出殷红。

“别想那么多了，你跟那个姑娘本就不同路。”老人没有理傅卿的举动，他的语气里满是淡然。

“我得回去。”傅卿说。

“不行。”老人摇了摇头。

“为什么?”

“…就像是两条互不平行的线一样，相遇的时间只有一个点，但你们作为线的余生还有很长很长。”老人伸出两根手指比做直线的样子。

“所以说，就算你再怎么延长这个点的时间，终究还是要往前走的，命都快丢了，人总要向前看的嘛。”

“我得回去。”傅卿重复道。

“你回去干嘛?就你现在这状态，怕是连条狗都能轻松弄死你。”老人摊了摊手。

他放下船桨，任由小船在海中漂流。老人走进船舱将傅卿扶了起来，打量着他身上的麻布。

“你看，刚刚包好没多久，又要浪费我几条白布了。”他叹息了一声。

砂锅传来咕噜咕噜的冒气声，老人回头看了一眼砂锅，摇了摇头。

“还不到火候。”他轻声道。

“我用药材给你炖了点鱼，这海里什么都没有，就是鱼多的很。”

“您到底是谁?”傅卿疑惑的问道。

从刚刚醒来的时候他就在疑惑面前老人的身份，而老人只是慈祥的笑着，并没有答话。

但能把他从一个绝顶的手中捞出来的，绝对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你还挺礼貌的，知道用‘您’。”老人笑了笑，掀开砂锅闻了闻味道。

“我只是在想，既然我没有见过您，您为什么要救我一命。”傅卿沉声道。

“你很快就知道为什么了。”老人叹息道。“但我要纠正你一个错误，救你的可不是我。”

“是那姑娘，在往你身上戴这个的时候，稍微睁了一下眼睛。”老人指了指傅卿手腕上的佛珠。

傅卿疑惑的抬起全身上下唯一没有被麻布包裹着的左手，但只是轻轻的抬手便要了他的老命。

肩膀的骨骼传来剧痛，但他向来便习惯了疼痛，只是抽了抽嘴角。

他看到了一串佛珠。

傅卿当然认得这串佛珠，这是他跟妞妞到达南江时顺手买的纪念品。

虽然只是纪念品没开过光什么的，但妞妞一直宝贝的不得了，这是她第一次试着去买东西。

佛珠的质感很好，除了有几颗珠子因为他和何伯的战斗产生了裂痕之外。

但转而他又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

妞妞不是不能睁开眼睛的吗?难不成她的眼睛里藏着什么东西?

感受到了傅卿的疑惑，老人摊了摊手。

“这就是你不能跟她走下去的原因。”

“她是龙女，是从那里来的人。”

说着，老人伸出手指了指天空。

“我们跟那里总会有一战，时间不会太远，若是她跟了你，以后你会犯错的。”老人一脸认真的说。

傅卿无话，他看着老人的眼睛，许久，他问了一个问题。

“你是怎么知道我跟他们会有一战的?”

“或者说，我问的直接一点。“傅卿沉下声音问道。

“你是如何知道，我是帝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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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人事不知的少女，此刻的脸上写满了决然。

在刚刚两柄重锤交汇的时候，她从小船上跳了下来，凭着记忆摸到了岸边。

她背着一个小包袱，里面很小心的放着木头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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