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霜生得娇憨，面容白皙，脸蛋圆圆，本是十分可人的面貌，只仔细看，她的右耳下侧却有一指节长的红痕，便破坏了这本无暇的面容。

还在吴霜年幼之时，便生得如同玉人般可怜可爱，全家人简直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让她不受丝毫伤害，许是上天都见不得这份完美，小吴霜在一次调皮贪玩之时，不小心摔在了一个尖锐的碎石上，而这块碎石直接划破了她的右脸，这伤口几近见骨，当时便血流不止，而在之后的年岁中，家中不知寻了多少方子也没能消除那道划痕留下的印记。

“都说了张媪在家中不必多礼，您可是我阿娘身边的老人了，又照料了我大半辈子。”李氏声音柔软，对着这仆妇有着一种孺慕。

“娘子说得什么浑话，尊卑不可废。”张媪口中虽说着教训的话语，但神色依旧十分恭敬。

其实若不是仔细盯着打量，常人一眼也不会注意到这道并不长的疤痕，只是吴霜眼见疤痕无法消除之间，一日日变得偏激起来，起初是要涂抹厚重脂粉来掩盖这条伤疤，之后更是拿面纱遮面，否则便完全不愿见人。吴县令夫妇俩看在眼中，疼在心里，却丝毫没办法。

吴霜依旧眉头紧皱，像是不明白难道只这小小的不平就能让完全与她无利害关系的人故意散播谣言中伤她吗？

屋内一阵沉默，屋外却突然响起了一位苍老仆妇的求见之声，正是李氏的陪嫁心腹张媪，因她语气焦急且暗含激动，屋内的母女二人都立马擦了擦眼泪，又整理了下仪容，便让她入内。

张媪进入屋子，像是根本没发现母女二人神色的不正常，而是先十分恭敬地朝着二人行礼。李氏立马叫起，甚至还想起身去抚她。

“霜儿快说，阿娘定饶不了那个小人！”

“应是马大娘子，那日儿去参加马家的宴饮，更衣之时不小心让面纱掉落，在外伺候的马家丫头许是见到了儿的相貌。”吴霜即使在家时都万分小心，等闲不让陌生人见到自己面纱下的真容，却只有在马家露过一次马脚。

“定是那丫头没错，阿娘早看出她看你的眼神不太对劲，隐含妒意。”

吴县令是带着妻小一齐上任的，而他的妻子李氏来头更是了不得，出自顶级世家李氏。让县中百姓印象极其深刻的便是，在吴县令一家初到南丰县那日，光是盛放日常家具的车便有数十辆，更不论还有好些车上被遮掩得严严实实，根本让人看不出是何等物什，那绵延的车队不像是一个县令上任，反而像是那个家族举族搬迁，之后才隐隐传出，那些车辆中，大部分都是李氏的陪嫁，因吴县令早有长期待在南丰县的打算，县令夫人便把嫁妆中不那么笨重的物什带了过来。 m..coma

李氏一到南丰县，便毫不吝啬银钱地把县衙重新修整，再用她嫁妆中的珍宝装点，本略显破败且占地不大的县衙后院，立马变得精巧别致起来。

而在县衙后院景致最好的一处院落，却不是吴县令夫妇自个居住，而是他们心尖尖上的独女--吴大娘子占着。

南丰县的吴县令出自世家吴氏，起居用度自有家族供给，便一心一意治理南丰县。他在任已近五年，似乎对仕途也没什么上进心，一心待在南安县，南安县原本不过一中县，却在一年多前朝廷三年一考计中成为了上县。

“她作甚嫉妒我呢？”吴霜脸上露出迷惑的神色，马大娘子也是个貌美的女子，还不像她脸上有条丑陋的疤痕，吴霜是真想不通她嫉妒自己在何处。

李氏闻言不由一叹，轻点女儿的额头，“乖霜儿，你也不想想，你阿爷出自世家吴氏，而阿娘我更是出自传承了几百年的李氏，你生来便是这世间顶尊贵的女子，被人妒忌不是很正常吗？”

“阿娘，那些人怎么能这么说儿，儿真的生得很丑吗？”吴霜抽抽噎噎，眼泪要落不落的样子看得李氏一阵心疼，待见到吴霜下意识地把手抚上右耳下侧，李氏更是心如刀绞。

县衙后院吴大娘子的院落中，年轻少女正依偎在一面容姣好的夫人怀中，她神色委屈，小声地啜泣着，但即使是生气，也不过是小嘴微嘟，丝毫不惹人厌烦。

“霜儿何必与那些不相干的人置气，仔细气坏了身子。”妇人便是县令夫人李氏，她一边轻抚着女儿的背，声音温和地劝说着，只那眼神中却露出了深深的怒意。

而近些日子，县中突然又传起吴大娘子面若无言的消息，被格外敏感的吴霜知晓了，便有了今日的母女俩相对垂泪。

“霜儿这般模样若还是丑的话，那世间九成九之人都要羞死了。”李氏虽心中也对这流言十分愤怒，但还是强压着用欢快的语气逗着女儿。

李氏轻叹一声，不再劝说，她知晓张媪一直都是这副谨言慎行的模样，李氏转言问道：“不知您今日有何事？”

张媪已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她一辈子未嫁，一直勤勤恳恳地照料着李氏，待李氏产女后，又继续妥帖地照顾吴霜，已是吴家几位主人心中默认的长辈了，几年前便已经不再让她劳累，只在府中清闲养老了，却没想到今日却急匆匆地来寻李氏母女俩。

张媪闻言，先是用略显浑浊却慈爱怜惜的双眼看了吴霜一眼，把吴霜看得一时莫名，却只听到张媪说出了一个让母女二人惊得立刻站起身的消息。

“老奴寻到祛除小娘子脸上疤痕的药膏了！”

“什么？”

母女俩同事起身，竟把几案都撞得微微挪动，也带乱了几案之上盛装着各类瓜果的漆器。

若不是相信张媪绝不是个徒托空言之人，母女二人也不会如此之激动，既然张媪笃定地说出了口，一股震惊与狂喜便涌上两人的心头。

“阿嬷快快告知霜儿！”吴霜片刻也等不得，立马上前挽住了张媪的胳膊，微微的晃着，撒娇着，李氏眼中也显现出期待之色。

张媪对这个小主人自然是十分疼爱的，听见她称呼上的谬误也没出言指责，反而更加慈爱地摸了摸吴霜的脑袋，十分爱怜地说道：“正是县中一处新开的脂粉铺子，它家有一种名‘无暇膏’的脂膏，便是再深的疤痕，用个两三次，便会消得不见任何痕迹。”

这效用听着实在是太过神奇，饶是深信张媪的母女二人都忍不住泛起怀疑。

“真有这么神奇吗？”吴霜毕竟年纪小，见识不深，更多的还是欣喜，反而是李氏皱了皱眉，问道。

“您可有打听出来是什么方子？”李氏也只是随口一问，若真是奇物，那方子肯定被店家捂得严严实实。

果不其然，张媪摇了摇头，“听那店家说，是传自祖上的秘方。”

听着这什么“秘方”之类的话语，李氏心中觉得更不靠谱，她替女儿寻来的秘方，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甚至好多还是真正的“宫廷秘药”，却都没能消除女儿脸上的疤痕，而南丰这样一个小小县城，怎会就突然出现一个她寻了十年都未寻到的秘方，一时之间，李氏脑海中闪过各种针对她吴李两家的阴谋诡计，只是却始终没有头绪。

李氏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劲，但突然看到女儿脸上惊喜与犹疑纠葛的神情，定了定心神，开口道：“既然那脂膏就在咱们县，先派人去买上几罐，再找人试试效果。”她是万万不敢直接把这种来历不明之物用到女儿脸上的。

“娘子也不必唤人了，老奴在那店铺开业之日便见着了那脂膏的奇异效用，便直接买上了十罐，又怕那店家与试用之人是串通好的，用了障眼法来蒙蔽众人。”张媪仔细讲述了一番那脂粉店开业之日，老板娘是如何寻了两个面貌有缺之人，那脂膏又是如何神奇地消除了那两人的缺憾，听得母女二人目光闪动。

“所以老奴回来后，先是把一罐脂膏喂食给了各种牲畜，等了一日，这些牲畜都活得好好的，甚至有几只本有些恹的吃过脂膏后反而变得更有生机了，老奴便认定这脂膏必不是个害人之物。”

张媪做事老到，听得李氏连连点头。

“而后，又取了脂膏给伙房那个丑丫用了。”

“丑丫？”李氏皱了皱眉，尽力地在脑海中回忆这个名字，“是那个全家被火烧死，只有她自己逃出来，被县令救下的那个丫头，我记得她脸上好像都是烧伤的疤。”

“正是她，因她面容吓人，便一直躲在伙房。”

想起那丫头面上丑陋的疤痕，再联系到张媪最初说的“寻到祛除小娘子脸上疤痕的药膏”这话，李氏眼中瞬间泛起激动的光，定是丑丫用了那脂膏，十分有效，张媪才会如此笃定。

在李氏母女两人期待的目光中，张媪说出了她们想听的话语：“丑丫的烧伤有点严重，但即使是这等疤痕，用了那‘无暇膏’也不过半月，她的面容便恢复完好了。”

“便是这物。”张媪从宽大的袖口掏出一个精美的罐子。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吴霜的双眼直盯着这小罐子，眼珠都不会转动了。

在李氏与张媪鼓励的目光中，吴霜伸出略微颤抖的手，挖取了一团雪白的脂膏，再轻轻涂抹在自己右耳下的疤痕上，待一切完毕后，不由闭紧了双眼。

因这脂膏要待两刻才能洗去，吴霜便也一直不敢睁眼，李氏与张媪二人也面含期待地陪在她身旁。

待到两刻匆匆而过，吴霜深吸一口气，轻轻用湿润的面巾擦去了那厚厚的脂膏，屋内的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只见那原本凸起的红痕已经消下，与吴霜原本的肌肤持平，吴霜伸手拂过，十多年来第一次没在这处感受到让她愤恨的触感，瞬间，眼泪盈满她的双目。

“阿娘，阿嬷，真的消去了！”

李氏忍不住上前拥住女儿，极力压抑住自己的哭声。

闻言，吴霜禁不住小小勾了下嘴角，但手指下那微微凸起的触感又让她的嘴角立马向下抿了抿，“阿娘，儿许是知晓是谁故意在背后中伤。”

这吴大娘子在南丰县也有着不小的名声，只不过这名声却好坏参半。因南丰县所辖之处也有几个不大不小的世家，吴县令到南丰县后，便也想着交好这些土地蛇，而这些小世家之人也对着县令夫人这等出自顶级士族的贵族女子心生向往，两方都有意之下，宴饮之事频频，然而吴大娘子在其中却是个奇特的存在，自她出现在众人的目光之下，便戴着一面轻薄的面纱，但却牢牢藏住了她眼睛以下的面容，只能让人模糊地看到个美丽的轮廓。

虽吴大娘子也解释过，她之所以日常戴着面纱，是因为她自小对各类花粉过敏，若揭下面纱，吸入花粉，便会引发喘症。只即使是这种理由，关于她面纱下究竟是美是丑的猜测也一直喧嚣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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