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说来也巧妙。奴隶主几经辗转，生意做到了出云帝国与黑风帝国的交界处，连同柳化雨一起的百十个奴隶在一天之内，都被一个人重金买下。

起初，奴隶们和柳化雨一样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又会是什么。

这个发现让柳化雨一度欣喜若狂，在这种死亡地带，将生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不能再好了。

“兄弟，不知怎么回事，我感觉我体内有东西，好像要破体而出。”一天，一位同是奴隶的伙伴找到了柳化雨，述说着自己的担忧。

因为越过了这片沙漠，他们也许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来。

柳化雨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长时间，走了多远，只知道每次精疲力尽的时候，奇怪的金主就会出现，给他们水和食物。

这种暗无天日的时光，走的很匆忙，走的很缓慢，直到有一天，柳化雨发现了不同。

柳化雨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在酷热的沙漠中行走数日，而不会觉得口渴，饥饿，疲乏，甚至能捕捉到天地间一点点稀薄的灵气。

莫说普通人，就是武者，面对黑云大沙漠，也是望而却步，冷颤连连。

身为普通奴隶的他们，面对沙漠，无异于面对死亡，而穿行沙漠，正是向死亡靠近。

无奈、无助，没有人。柳化雨知道，所以他义无反顾。

柳化雨以前一直在等，等哥哥，等父母，等长辈，等他们给予的一切意见和帮助。

后来，家族破败，沦为奴隶，柳化雨才意识到，无尽的等待可能只是一纸空谈。

但那时候他还太小，对于苦难只能顺从地选择接受，无力反抗。

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背后，往往是最容易让人联想到的，也是最不愿意面对的苍白的现实。

参与沙漠之旅的奴隶如蝗虫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连柳化雨都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奴隶，只是后来，掉队的太多，最后被不断收编、整合，人数又和先前出发的小队一般无二。

其他的奴隶去了哪里，没有人关心，因为眼前糟糕的情况，让每个人都自顾不暇。

虽然他勤有表现，深得奴隶主的欢心，最终也仅仅只是放下了镣铐而已，无法引灵入体的他，注定奴隶一生。

他想变强，强到摆脱奴隶的枷锁，强到可以去父母的坟前祭拜，强到恢复柳家的荣光。

这并不容易，对于奴隶身份的柳化雨来说。

事实也正是如此。

购买奴隶的金主是一个奇怪的人，自他购买柳化雨等人起，每日好吃好喝的供养着，且从不呵斥打骂，唯一的要求就是奴隶们必须穿行沙漠。

一开始柳化雨并没有察觉到异常，认为对方不过是在特定的环境使然下，心理作怪罢了。

然而第二天，那个伙伴就消失了。

之后几天，相继有奴隶传言，有的甚至倒在沙漠中，被黄沙吞噬。

柳化雨开始惶恐不安，聪明的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们似乎变成了现有奴隶主的某种试验品。

这种情况，在人类的世界四处可见，特别是奴隶，不再享有人身自由的他们，将是金主们随意亵玩的玩具。

这也是当初在藏宝阁，脖颈上没有奴隶项圈的猫小喵会引起关注的原因，不单是姿色，也有秋风的坦然。

没有人关心奴隶的死活，只要价钱足够动心，可以随意买卖。

意识到问题的柳化雨脸色惨白，他好像看到了自己被某种东西杀害的场景，他想请求金主，可是金主再没有出现。

本就为数不多的伙伴，开始一个又一个的掉队、消失，而剩下的人，则是仿佛感应到了某种诡异召唤，双脚不听使唤地瑀瑀独行。

“是一只本不应该出现在人类世界里的海妖。”

当柳化雨发现这个可怕事实的时候，他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模糊的感应到一些意识。

海妖的名字不得而知，柳化雨只知道，自己一旦张口，对海妖的称呼便是“大人”。

大人是一只灵兽巅峰的海妖，它的路和普通的灵兽不同，为了突破灵兽境——化妖，它没有选择人类的化形丹药，而是只身来到了人类世界。

这无疑很冒险。

一只海底生物来到陆地，几乎会彻底的丧失战斗能力，而且很容易被人类认出，然后杀死。

大人很有手段。

身位海妖的它不知道用了何种方法，瞒过了一众人类的耳目，让它得以顺利地在人类世界行走，并且与边境的奴隶主们做起了买卖。

交易进行的很顺利，因为海妖拥有着奴隶主们无法拒绝的财富，它从不还价，而且来者不拒。

它的阔绰一度成了奴隶主们竞相追捧的对象，只管保输送奴隶，对于奴隶的后续事宜毫不关心。

这正合了海妖的心思。也便有了柳化雨等奴隶身死沙漠的悲剧。

所谓万人身死，不过是在黑风帝国，实际上，早在入黑云大沙漠之前，出云帝国就输送了不下数万名的奴隶。

死亡，是一个进行词，从不结束。

柳化雨侥幸活了下来，说是存活，不过是实验后的产物，海妖的工具。

柳化雨开始接管从黑风帝国往来的一切奴隶交易，尽管柳化雨知道那些奴隶当中，有的，并不是真正的奴隶。

可是柳化雨什么都做不了，他的身体不受自己控制，思想也被上了枷锁，只能麻木地从一批批沙匪手中接过一批批人口名单。

海妖为什么要将地点选在沙漠之中？起初，柳化雨认为海妖是为了掩人耳目，毕竟黑云大沙漠就是天险，即便有人知道沙漠是块藏污纳垢之地，也鲜少有人敢寻进来。

后来柳化雨才发现自己错的很离谱。

海妖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它的胆量从它敢孤身一人闯进人类的世界开始，就早已宣告了这一点。

它是为了一只虫子，一只在沙漠里活动的虫子。

依靠身体零碎的记忆，柳化雨知道了海妖想要的：一种吞噬矿脉，叫做噬金虫的天地奇物。

噬金虫并不是在黑云大沙漠里面诞生的，它来自海底，和海妖等同，海妖就是为了捕获噬金虫，才冒险来到这里的。

海妖依靠自己的能力，控制了一个又一个奴隶，将他们严格训练，为的，是一件合适的容器。

想要承载，必先估量。

为了突破灵兽境，成功化妖，海妖一直在培养它的种子，以渴望在吞噬噬金虫的时候，不会被反噬。

它一方面卖力地在人类身上培养自己的种子，另一方面也在观察噬金虫，隔三差五，便用不同阶段的试验品以喂噬金虫。

很多奴隶因为承受不了海妖种在身上的种子的力量，成为了黄沙中的养料；

很多奴隶承受住了种子的力量，侥幸存活下来，最后也成了噬金虫的口粮。

种下种子，收获死亡；

种下种子，收获果实，果实腐烂，走向死亡。

这是一场泯灭人性的持久战。

然而，这场持久战，幕后的主谋是两只非人类的生物，与人性无关。

柳化雨也等到了自己的这一天，无论他多么的幸运，还是免不了成为试验品的下场，只是时间早晚，先后顺序不同罢了。

好消息是，尽管柳化雨的体内同样被海妖种下了控制行动的种子，他的心中仍旧保留了一丝清明。

只是这份清明并不能救他于水火，柳化雨曾不止一次想要重新获得身体的控制权，但是都没有成功。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掩埋在黄沙中，海妖在等，柳化雨也在努力地寻找机会，黑风帝国毕竟与出云帝国不同，黑云城的沙匪绑来交易的也并非真正的奴隶。

总有一天，大批量的人口消失，总有一天会引起城防军的注意。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得救，不是从期望的同类手下，而是与令人绝望的异类做了交易。”黑袍下的柳化雨笑着对秋风述说道。

噬金虫咬了他，不是和其他试验品一样要将他作为能量吞噬，而是将他体内的海妖种子压制，帮助柳化雨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

“感觉就像一场梦，梦醒的原因是和恶魔做了一笔交易。”柳化雨这样告诉秋风，也告诉自己。

噬金虫灵智未开是真，可它这样的天地奇物还是被低估了，就连活了不知多少载的强大海妖都不曾想过，自己费尽心机培育、圈养的果实，最后反过来将它这个主人做成了花肥。

没有等来城防军，却等来了噬金虫，为了活命，柳化雨没得选择。

他听从了噬金虫的意思，重新回到了海妖身边，告诉海妖，自己承受住了噬金虫的力量，且没有被反噬。

期间的原理和曲折，柳化雨不懂，就像他明明与噬金虫话语不通，却懂得噬金虫的意思一般。

就这样，忘乎所以的海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喜当中，得意忘形，柳化雨至今都还记得海妖的笑声，是那样的苍老和衰弱，似已腐烂多年。

因为确定柳化雨是被自己的种子控制，不会背叛和欺骗自己，所以海妖卸下了所有防备，在将柳化雨体内的种子研究一番后，迫不及待地赶往了噬金虫的所在地。

这一去，便再也没得返还。

一身灵兽巅峰的修为，全部便宜给了噬金虫，也帮助噬金虫不断沉睡、进化，到即将开化的程度。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它已经前后沉睡了三次。”柳化雨很是认真地告诉秋风，希望秋风不要以为噬金虫尚未开化就掉以轻心。

噬金虫已不再是那个需要与人合作，任人蹂躏的噬金虫，它已经得到了成长，已经会用自己的方式来证明“有存在即合理”。

唯一的例外是，它很自信，甚至自大，它不屑于像海妖一样控制柳化雨，也不差柳化雨一个果腹的能量，作为曾经合作过的奖励。

“呵呵。”说到这里的时候，黑袍下的柳化雨发出几声快意的大笑，他也曾以幸存者的姿态回到人类居住的城市，但是在那里，他没有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温暖，甚至还被人在大街上咒骂欺辱。

“我并不想杀他。”说到王启的死，柳化雨显得很平静，“我的身体曾被海妖俘虏，而后又被噬金虫改造，侥幸存活下来，已不再是人类。”

柳化雨从黑袍下探出双手，第一次在人类面前显露那张似乌鸦张开翅膀的，黑袍下的真容。

这显然不是一个好的决定。

成为奴隶的那段日子，柳化雨成长了许多，从心智到年龄。

他渐渐学会了生存，也学会了如何更好的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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