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帝，母神她……”

“住口！男女之别、内外之分、君臣之道你竟是毫不晓得吗！回你的璇玑宫去！”天帝怒气冲冲，直接抱了那女子回转寝宫。

然而此刻的她双眸紧闭，眉尖若蹙，在梦中也似苦痛非常，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倒和那画中意态更仿佛了。

太微情不自禁地垂下手，轻轻抚弄着她长长的乌发，一根根，一丝丝，用手指细细梳到尾。

她的头贴在他怀里，闭着眼，温驯得像一只小鹿，微风吹起她的衫裙，就像夏日里偷偷开放的一朵百合，浅浅淡淡的香气飘过来，闻得人心里痒痒的……

“启禀陛下，昭阳夫人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气血逆阻，故而昏迷。”岐黄仙官诚惶诚恐地奏道。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天帝不耐烦地挥挥手，遣退了殿中所有人等。

榻上那人容色绝丽，在精心妆饰下，肖极当年的六界第一美人先花神梓芬，可惜穠艳过之，气殊不类。

“多谢阁下。只是，那女子是何来历，父帝为何……”润玉恢复了一些神智，低声问道。

“这，小臣也不知晓，只听说这位姑娘名唤瑶姬，是陛下新得的歌舞伎，色艺双绝，独宠专房，虽未正式册封，凡有所言，陛下无不听从，眼下又要为她特起一座昭阳殿，宫中都称她昭阳夫人，可说是当今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了。”

“那，那母神……”

润玉紧紧地抓住了那方锦帕，更紧紧地抓住了那双素手。他哽咽着，低低唤道：“母神……”

母神？女子茫然地看着他，眼里没有他期待的情愫，只剩下疑惑不解。

“母神，是玉儿的错，玉儿不该伤了你，你的身体怎样了？你还在恼我吗？母神……”夜神眼尾泛红，星眸微湿，双手紧裹着女子的手，生怕一放松，她便不见了。

“啊！好痛，你放开！”那女子惊叫着，向后退却，但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他的紧握。

“天后娘娘仍然被幽禁在临渊台中，无人可近。其他的，小臣实在不知了。”郎官看他依然颓唐，不由又叮咛道，“容臣多口一句，如今天界诸事繁杂，殿下还是要谨言慎行为好啊。”

“我知道了，多谢你……”润玉的声音是无法掩盖的喑哑，他脸色之苍白，更胜过朝服上佩着的白玉龙纹禁步。

“瑶姬，你怎么跑出来了？”未等那女子答话，天帝已经出了大殿，见润玉搂着自己的爱姬，当下怫然，从他怀中抢了人过来，一把抱起，“瑶姬，你怎么了？瑶姬？快传岐黄仙官！”

润玉大急，慌忙将她扶住，半搂到怀里，唤道：“母神，母神，你怎么了？不要吓玉儿！”

她痛得说不出话来，只扯紧了心口处的衣襟。

天帝很是关切她，步履匆匆，上身却是岿然不动。他把她安稳地护在怀里，不让她受一点颠簸，看上去倒似是多年恩爱的旧侣一般……

乾宸宫正殿前，润玉攥着那方帕子，呆呆看着那两人的背影，木然而立，似乎随时都会跌倒。

廊下忽有一个人影走近。天帝住了动作，侧过头：“如何？”

“回禀陛下，人已经往省经阁去了。”

“很好。你暂时不要跟着他了，以免打草惊蛇。”

“是！”

太微低下头，浅尝着那女子唇上的胭脂，眼中是深邃的欲望。

不是迷魂之香，不是摄魂之法，不是禁魂之术……都不是！

润玉烦躁地把桌上的书全数推倒在地。前世今生，这阁中藏书，他读之已熟，甚至包括太微未曾搜罗到的□□秘法，他也有涉猎，可是，为何没有一本的记载，和她如今的状况对应！

他确信那就是荼姚，决不会错，可是，为何她会不认得自己，为何又在自己唤她时，反应如此强烈？

陛下新得的歌舞伎……色艺双绝……独宠专房……昭阳夫人……

太微，太微……当真是天道无情啊……

润玉握紧了双拳：父帝，是孩儿输了，果然，无论何时，你都是那个最无情无义之人！这数万年利用她不够，现如今还要以伎人之位、妖妃之号羞辱她！只怕我母之死，也和你脱不了干系吧。你借这个机会废了她的后位，再让她彻底成为你的奴婢，你的玩物！什么父子夫妻，天伦之情，所有人在你心中，不过都是手中的棋子！

可笑，可笑，我本就不该容情！是时候了，是时候了！

阁中深处传来一阵异响，润玉沿着记忆中的路，向前走去……

翌日平旦，有急奏至乾宸宫：

前番推演天机、预言六界多事的荧惑星君昨夜暴毙府中，经五显灵官查验，系一刀穿心致死，而凶手下落不明。

消息一出，顿时震动了整个天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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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瑶姬

瑶姬，亦作“姚姬”。《文选·宋玉<高唐赋>序》：“妾巫山之女也”。注引《襄阳耆旧记》：“赤帝女姚姬，未行而卒，葬于巫山之阳，故曰巫山神女。楚怀王游于高唐，昼寝，梦见与神遇。”

月上说：

既然有“姚姬”这个巧合，那就用一下啦啦啦。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2、昭阳：

《汉书外戚传下》：“皇后既立，后宠少衰，而弟绝幸，为昭仪。居昭阳舍，其中庭彤朱，而殿上髤漆，切皆铜沓黄金涂，白玉阶，壁带往往为黄金釭，函蓝田璧，明珠、翠羽饰之，自后宫未尝有焉。姊弟颛宠十余年，卒皆无子。”

《源氏物语》中，藤壶皇后也号为“昭阳妃子”。

月上说：

昭阳固然是盛宠的象征，但是因赵飞燕姊妹，也往往被赋予妖姬祸水的意味。

以及，藤壶皇后和光源氏的关系，和文中某两人很像呀：）算是一个隐喻。

平素极有气派的夜神殿下竟然失魂落魄至此，那殿前郎官见了心下不忍，过来扶起了他，悄声道：“殿下，莫再顶撞陛下了。这些日子被陛下贬斥的近侍不在少数，旧人都换了一批，您切莫受这池鱼之殃。”

那样热烈又深沉的目光，看得她心里一酸；一声声悲切又哀恋的呼唤，听得她心下恻然；接着便是没来由的痛，好像万蚁噬心一般，痛得她呼吸维艰。

她的胸脯剧烈起伏着，脚下一软，眼见便要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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