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钱。

两百。

听了他的介绍，万在发觉得这正是他要去做的，就答应去做了。

经历越多，认识越多，就会少走很多弯路，懂得避开路上的陷阱，以较快的时间赶到目的地。万在发对销售其实不算陌生，读大学的时候搞了一次老乡聚餐会，被他老乡拉去听了某知名公司的直销课，产品确实好，就是太贵。看它的福利待遇才知道，销售额越高提成越高，达不到最低销售额是没有提成的，不管讲师讲多少成功逆袭的故事，万在发就是不相信，他明白一个道理，不发展下线，靠自己去消费拿提成，得不偿失，他不可能去害室友同学，就劝老乡不要做了，只是老乡利欲熏心，下了很大的血本，不捞回本心不甘，就借故说自己想好好学习，不做了。

我身上带的钱不多，一百块钱行不行。

包住，吃自己解决。

你们销售什么，是怎样去卖的。

销售一些化妆品，清洁剂之类的，我们不是被动销售，而是主动销售，带着产品到农村上门推销，这样交易的机会大多了。

工作没有找到，就当是来旅游一趟，他到钟楼下车，不远处是开元寺，里面挤满了人，香烟缭绕，一进庙堂，见很多男女，正在跪拜大佛，观音菩萨。在另一院子里，法师手里拎着铃铛，领着一群信男善女，庄严地做着法事。万在发心情舒畅，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盛大热闹的场面，就想多了解一些，就问旁边的人说，今天是周末，是不是周末都要做法事，那人说不是，今天是农历二月十九，是观音菩萨的生日。万在发听了，觉得自己运气不算差，在最恰当的时间，遇到一个最好的场景。机缘，并不是那么容易碰到的。

万在发既不拜佛，也不拜观音，他很清楚，能依靠的是自己。因他学的是土木工程，所以对寺里的东西两塔很感兴趣，塔基很厚，巨石构成，怪不得能屹立六七百年仍然完好无损，佩服古人的工匠精神。由于时间紧迫，万在发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开元寺，在匆匆忙忙中逛了关帝庙，进了道观寺，第一次亲见道士，再去了南少林寺。他终于明白，泉州这个城市，儒释道在这里生根发芽，名副其实的文化名城。

在外没有办法立足，万在发打了退堂鼓，开始往回走，退到厦门，看看能不能找着工作，再找不着就回家了。去人才市场看，有一个招销售的，对他很热情，建议他搞销售，不要进厂，厂里管得很严，工作单调，与物打交道，学不到什么东西。万在发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就问他要交钱不。

万在发有太多的恐惧，他发现自己有很多脆弱的地方，他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不出去闯一闯，他心是不甘的，只有闯出来，才有资格对父母说，我不走你们的路。

身体的苦不算苦，最苦的是心里的苦，劳动习惯了，苦就算不了什么，而心里的苦，不经屡败屡战的煎熬，不经独自前行的寂寞，是很难苦过来的。

万在发背着包，去了福建，他想去的是广东，只因他母亲担心他在外面没有人照应，而福建有表姐表弟在那边安了家，以为他们能帮上一些忙，其实啥忙也帮不上，那些苦力活他不愿意做，真做了，这辈子就结束了，他从表弟身上看到了一个人习惯了苦力活，就不愿再改变了。

恐惧有时候来自于想了解一个未知的世界，对于一个要拓展开自己的人来说，恐惧是前行路上的拦路虎。熟悉的地方让人安全，沿着祖辈的路也能走下去。强者不是靠打败别人，因为你打败别人的同时自己也是一个失败者，强者是战胜内心中那个脆弱的自己。

不用交，只要你认真做，做得好待遇不错，我们有的人能拿五六千。

包吃住吗。

马上就可以去，我们给你介绍了工作，要收介绍费。

离这里不远，就在城北的街区。

现在能去吗。

他思考了一下说可以，但去的路费你来出。

去了那里，一家门店，几台机子，在城区，确定不是黑厂，便把心放下来。原以为是坐在店里等人来做广告，没有想到是出去介绍人来做广告，就是跑业务，没有底薪，不包吃住，万在发一想，这个工作没有办法做，身上的钱撑不了多久，就这样，一百块钱打水漂了，这让万在发谨慎多了，要钱的工作，不敢轻易掏钱了，具体做什么工作，怎么做，对方不说清楚就不会去了，这是他总结的经验。

早上开会总结昨天的经验，两人一组对练销售口才，说一些互相鼓励的话，万在发跟着大家出发了，这次是一个做得很熟练的女同事陈亚金带他去，第一天不用卖东西，看她怎么与人答话，怎么化解客人出的难题。比如客人说你这产品没有见过，怕是假的，她就会说某某大厦知道吗，那里面有我们的产品展示区，并出示产品生产许可证，质量认证标识。客人说家里已经有了，她就会说我们产品质量很好，也很实惠，买一套回去用，一对比就知道我们产品好用，反正你迟早都要买的，这东西放一两年都没有问题。跟了半天，万在发总算知道公司总结出的十二套广告词还真的挺有用的，只是她的师傅卖了一上午，才勉强销售出去一套。

到了中午，他对陈亚金说，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因农村没有饭馆，只得去小卖部吃点零食，本来买好吃一点的给陈亚金，她拒绝了，把钱财分得很清，说公司老规矩，AA制，每个人吃的饭自己掏钱，她只吃便宜一点的，可能是早上业绩不理想，胡乱吃一下就上路了。到了下午，天空下着毛毛雨，陈亚金看出万在发心不在焉，自己也没有卖出多少套，知道他在犹豫，就对他说，越是天气不好，生意越好做，因为竞争对手在休息，把机会让给你做了。万在发只得跟着她挨家挨户去敲门，总算卖了一套，但万在发感觉到浑身不舒服，他从富裕的女主人眼中读出：看他们淋得像落汤鸡，可怜他们，买一套支持他们，就当做点好事。

万在发决定不干了，干销售是求人的工作，他从小就不懂得求人，只是住在公司，没有为公司出一点力，他不好直接走人，在心里想离开的理由。一连做了两三天，每天回来都到同一家餐馆吃饭，万在发想去别处吃也去不成，他发现自己虽有人身自由，却没有行动自由，知道被监视了，他觉得不欠公司的了。回到寝室对练口才。至于讲笑话，讲故事，唱歌，跳舞，这些他都弄不来，只得说了一个歌名，大家一起唱就胡弄过去了。

这回公司派一个很牛的小领导刘团升带他出去，水平确实比陈亚金高一些，可能是人长得斯文，戴个眼镜，说话温和，给客人一个好的第一印象，但也只是比陈亚金多卖两三套而已。

让万在发终于下定决心不做的诱发因素是他们走到一家缝衣店，一个中年男人在那里缝衣服，当知道他们的来意以后，他站起来说，我去看家里还有没有洗发水，没有买一瓶，由于一只腿被截肢了，行动不便，半天才出来对我们说，家里还有很多。他一说完，化解了我们的尴尬，两人赶紧离开，万在发知道，刘团升跟他一样，此时都不想说话。一个残疾人，没有自卑感，靠自身劳动求得生存，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站在别人的角度思考问题，这让万在发惭愧，这耍嘴皮子的工作不做也罢，省得低声下气地一家家去敲门，遇到不给面子的，只得赶紧离开。

晚上收工回来，万在发跟刘团升说，家里有急事，今晚就买车票，这理由让他不好挽留，只得同意了，当晚就收拾背包走了。

来到这个城市，他没有机会看一看，今晚可以尽情看看，走在繁华的街市，让他感觉到，世界虽大，却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他不羡慕城市快节奏的生活，羡慕农村富裕安静的生活，生在厦门的农村是幸运的，也是幸福的。经过这件事情后，他已经明白，这要强的性格让他苦恼，不低头，是很难在社会上找到工作，不在远方先生存下来，就没有机会发展自己。他不抱怨父母，能让他出一次远门就很感谢了。他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现在复杂的心情，他还没有做好低下头的思想准备，另一个苦恼是没有强烈的赚钱欲望，不管陈亚金，刘团升怎么耳提面命，他是一句也听不进去，他们把某首富当偶像，因他是销售起家的。底层有这么多的野心家，期望越大，失望也大，大家表面客气，暗中较劲，力争第一。他们拼命卖产品，就知道把钱财看得很重要，卖得好的那一天露笑脸，不好的那一天愁眉苦脸，幸不幸福看挣多少钱。以前在单纯的校园里不明白的东西，一进入社会就明白了。夜深了，人失眠了，找了一家网吧，怀着郁闷的心情，写下《悲情的人生》。

在金钱挂帅的时代，看似激起人的斗志，上进心，实际上没有让人有多大的进步，反而让人耗费大量的精力去勾心斗角，打败别人，自己成为胜者。不管胜者还是失败者，都是金钱的奴隶。人应该从丛林法则的局限中走出来，一个人有才华是值得高兴的事情，若是用来为个人服务，对整个社会是弊大于利，因为他占据了大量货币，使得普通的大众没有条件得到很好的教育。一个好的社会，不赞扬你死我活的竞争，而是走集体化道路，把智商用在研究顶尖知识上面，分工合作，一起共赢，一同进步。

万在发是孤独的，摸索出的路是他可以走的，但不是他想做的，他想到了另外一条路，体力活的路。想到这里，他甘心情愿地回家了，经过十来天的奔波，身心疲惫，满脸胡子，像个老头，他需要个把月的时间来休息，来整理自己的思想，为进厂做准备。

万在发一个人在外地，人生地不熟的，很容易被一个小把戏把钱忽悠没了，谁叫他什么都不懂，他羡慕生在沿海的人，熟悉情况，离家近，找个工作基本上不是难事，也稳定得下来。无吃无住，找到工作也没有办法干，他才深刻体会到出远门的不容易。

到了泉州，买了地图，找到人才市场，没有能胜任的职位，只得出来。不知道往那里走，就到处闲逛，走到一个打着招聘广告的地方驻足看招什么工，没有想到人家对他说，兄弟，想找什么样的工作，包你找到。万在发心想，哪有这样好的事情，把他骗进黑厂，怕是出不来了，在家里的时候早听父母说有人进了黑厂。本不想理他，出于礼貌，就说自己想做销售，没有想到他说销售工作，这里很多，有一家广告公司正招销售员，原本不相信，对一个找不到工作的人来说，好歹是个机会，不妨去看看，要是去人烟稀少的地方，就不去了。

于是问那家公司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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