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香嘟囔:“奴婢也是为小姐着想啊，船外那么多人，等着看小姐您的笑话呢。”

“那恐怕会让他们失望了。”

“行了，不是什么大毛病。”苏懿打断二人，让玉香把她的药箱拿过来。

张员外一听苏懿这语气，心头一喜:“姜神医，老太太这病……”

苏懿一撩长袍，站起身走了过来。

张员外闻言连忙凑过去看，这一看，连他自己也愣愕在原地:“这……这……这我也不知道啊！”

玉香双手抱臂冷哼道:“员外这儿子可当得真孝顺。”

张员外也是冤枉:“老太太什么时候受的伤这我是真不知道，老太太房里的丫头也没谁说这个情况，就是请来看病的大夫，十有八、九也都被老太太这模样给吓跑了。天地良心，我就是亏着自个儿，也不可能亏着老太太啊。”

张员外顿时急了:“姜神医，这不妥吧？”

苏懿道:“病不讳医，员外若是顾忌这么多，那就请恕我无能为力了。”

张员外见自家老太太那般模样，也不好再说什么，由着苏懿去了。

张员外派人将自家老太太送到了苏懿的画舫之上，其他乡绅则在一旁引颈观望，准备着先瞧瞧这姜神医的本事。

张家老太太前段时间突发恶疾，不仅疯癫无状行为怪异，还犹如疯魔到处伤人，请遍淮中名医无一人能解，皆说是中了邪，被妖魔迷了心智。

若是那姜神医连这等疑难杂症都能治好，想来定然是有几分真材实料的，那他们那高额的诊金，花了也不亏不是。

翌日。

玉香立马蹲下身，替老太太脱鞋，刚脱到一半，就被苏懿喊停了:“错了，另一只。”

她不得其解，却还是换了另一只，替老太太脱鞋除袜，刚一脱完，她就惊呼一声:“老太太的小腿肚上怎么有几个血窟窿啊！”

苏懿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

而一旁，张家老太太被人绑在凳子上，明明是慈眉善目的长相，可那瞳眸通红，情绪异常暴躁，若不是被布条蒙着，好像随时都会咬人一口似的。

玉香抚着胸口害怕地往后退了两步，小声地道:“那么好的老太太，突然间开始到处伤人，这不是中了邪是什么？小姐，要不奴婢去请几个道士过来替她做个法事？”

她身着一身锦白男装，个子不高，却是五官精致面目清秀，再加上和宋元恒他们混久了，身上也有一股子贵公子的做派，让人一看便不敢小瞧了去。

张员外连忙也起了身，一拱手，问道:“敢问姜神医，我家老太太这情况，可还有治好的可能？”

“能治。”

苏懿说得干脆，伸手取了老太太封嘴的布条，在她张口咬人之前，塞了一颗白色药丸在她嘴里。

老太太“咕噜”将药丸咽下，那目中凶狠神色慢慢褪去，竟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也不折腾，也不狂暴了。

张员外看得大为惊奇，也总算是松了口气。

要是真能把老太太治好，那让他给再多钱也是值了。

玉香研墨，苏懿提笔写了药方，外敷内用，让张员外带人回去按照她交代的给老太太用药，不出三日，定能痊愈。

“哦，还有……”苏懿补充了一句，“老太太心善，做善事也是为你们积德，你就不要再反对她了。”

那张员外瞪圆一双眼睛，震惊地盯着苏懿看了半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长身一揖，真心实意地道:“姜神医大仁大智，张某受教。此后老太太做善事，定不会再有任何怨言。”

张员外带着老太太走了，让人送了好几箱金银丝绸过来做酬金，别人问他如何，他竖起大拇指，衷心地道一句:“高人也！”

医者，治病，也治心。

这一趟，来得值。

送走张员外，又迎来了李员外，王员外，张员外……苏懿一概不见，只让玉香收了他们的拜帖，以及诊书药方，让他们在外面等候。

“小姐，你怎么知道张老太太腿上有伤啊？”玉香憋不住好奇心，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苏懿一边看着人家送过来的诊书药方，一边回道:“老太太得的是?a犬症，身上肯定有被疯狗咬过的伤口，这不稀奇。”

玉香歪头:“那你怎么知道在腿上的？”

苏懿道:“人的经脉、穴位、五脏六腑都是一个整体，一旦哪里出了问题，都会在脸上的某个区域显现出来，就比如说你吧……”

她抬头仔细地看了看玉香，突地摇了摇头。

玉香一下子紧张起来:“小姐，奴婢是不是得了什么大病啊？”

苏懿道:“大病倒是没有。不过……最近还是少吃点吧，小心长太胖了嫁不出去。”

“小姐！”玉香气恼得直跺脚。

“哈哈哈……”苏懿大笑几声，心情不错，便耐着性子解释道，“再说了，我都跟你说了是?a犬症，就算是按常理，被狗咬的部位也是腿居多吧。你稍稍留心点，看看老太太来这里之后的动静，就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这些看起来神乎其神的东西，被苏懿这么一解释，好像也不怎么难的样子，好像只要仔细观察，谁都能发现。

“可是，”玉香还是没弄懂，“那小姐你怎么知道，张员外反对老太太做善事的事情呢？”

她总不能跑到人家里偷偷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吧？

苏懿笑着指了指脑袋:“这里长出来是要拿来用的，而不是为了增加身高的。张员外不是说了吗？老太太心善，经常救济穷人照顾流浪猫狗，若是他不反对，老太太被疯狗咬了之后，会不告诉他吗？包括老太太身边的人，也肯定被老太太打过招呼了，她在担心自己儿子知道自己受伤的事，就再不让她做这些了。”

玉香眨着眼睛道:“那也有可能是老太太怕员外担心，所以才没有说出自己受伤的事呀。”

苏懿微微颔首:“也许有这个原因吧。可你想想，她瞒着儿子，忍受痛苦，天天发狂伤人，这不是更加让自家儿子担心吗？”

这些弯弯绕绕听得玉香直皱眉头，不由嘟囔道:“什么跟什么呀，说得我头都晕了。”

苏懿忍笑，敲她脑袋一下:“傻。”

玉香做了个鬼脸，颇有自知之明:“傻就傻吧，反正小姐够聪明就好了。那什么?a犬症，奴婢听都没听过呢，小姐你都能治好，神医两个字，你当之无愧！”

“哟，还会用成语了。”苏懿揶揄一笑，将一张刚开好的药方拿给她，“给人送出去吧，让他照着方子办就可以。”

“小姐……”玉香可吃了好大一惊，“你就这样直接给人开药方了？”

她原以为苏懿要她收那些人的诊书药方上来，就是做个参考，好挑选下一个病人。却没想到她直接看了人家的诊书和药方，连病人都不看一眼，就直接给人下定断了！

要知道，这些病人都是请了好几个大夫都治不好，才全跑这儿来的，可不是些寻常见的普通病症啊！

苏懿此刻连第二张药方也写出来了，低着头，眼也不抬地道:“都是些常见病，连施针都用不上。”

只不过古代的医疗发展缓慢，很多病症在以后都是稀松平常的常见病症，在这个年代很有可能谁也拿它们没办法。

就比如这?a犬症，说通俗一些也就是狂犬病，被狗咬了之后去医院打上一针疫苗也就没事儿了，可在这里，若不是她恰好来淮中撞见了，那张老太太很有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玉香望着苏懿在那里下笔如飞，只觉得神乎其神。

能被称一声“神医”，果然不同凡人啊。

苏懿写好一张药方，她便拿出去交给人家，酬金不多不少，正正一千两。

有人也质疑了，就这么一小张方子，就值那么多钱？

玉香学着苏懿的口吻，笑得端庄得体:“员外知道《千金方》吗？一个处方能救人于危殆，难道一条人命，连千金都不值吗？”

看好了张家的疯魔老太太，盲开了那么多的“千金”药方，姜神医这三个字，在淮中、甚至江南，一下成了响当当、当当响的人物。

不仅商贾权贵从各地赶来，就是普通百姓也来跪求一药。苏懿富也治，穷也治，诊金随她心意，或高如天价，或三俩铜板，一连在秦淮河上替人诊治三日有余。

三日之后，待人们还想再找这姜神医的时候，人却好像凭空从河面上消失了，连同那画舫也一并不见了踪影。

而此刻的苏懿，正在一艘普通商船之中。一旁玉香被人敲晕在地，而她盘腿坐在船舱之中，正手捧着《一代名妓柳莺莺传》，决定把它看到大结局。

船外，几人正窃窃私语。

“是他吗？”

“应该……是吧。”

“还以为是个老头子呢，结果是个娘娘腔。你看他那年纪，怕还没及冠吧？”

“管他呢，大人要人，咱们把人带回去就是了，其他的，不关咱们的事，咱们也管不着。”

“话虽这么说，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妥，你瞧过谁被人绑了还这么淡定看书的吗？”

“呆，作风不同常人，本事才不同常人呢。

苏懿绕着老太太走了一圈，翻了翻眼皮看了看舌、头，看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顿住，叫了玉香过来:“给老太太脱鞋，我看看腿。”

“我家老太太吃斋念佛，为人和善，脾气好得简直没什么脾气。她从不打骂下人，初一十五还会布施斋饭给穷苦人家，就是遇见街边的流浪狗，她也会让人送碗吃的过去。你说这么好的人，怎么会突然变成这幅模样呢？”

张员外说完长叹一口气，面色憔悴间，明显这段时间也被老太太的事折腾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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