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言又立即让李正去军中将钱财取来，当着众人的面，一分不少地交给高大为。

眼见林言这般重情义，人群里的悲伤情绪才满满消散，被另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情绪所取代，甚尔有人喊了出来，“誓死追随林将军！”

“好家伙，这寨子里竟有上百桶桐子油，刚看到的时候，唬了我一跳。这得摘多少桐子，才炼得出来这么多？将军你再想想，有了这些桐油，再把它们泼到夹道上去，再用火这么一点，别说是人了，便是关上的鸟都别想飞下来一只……”

疤脸兴冲冲地说了半天，却见林言丝毫不兴奋，纳闷道：“怎么，难道我这个法子不行？”

趁着大家伙这种情绪，林言当即又宣布了一项新规矩，以后凡是为部队捐身的将士，皆追加功劳一等。

“你们先背着，我跟林将军说会儿话。”见着林言，疤脸将木桶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拍了拍，“这可是些宝贝东西，有了它们在，准保关城上的贼军再也下不来。”

林言奇道：“什么宝贝？”

疤脸先是抱着木桶摇了摇，让林言听见里面传出的咕咚咕咚的水声，随后才故作神秘道：“是桐油！

方才攻寨途中，林言一直密切着关城上的举动。

或许是吴志勉的虚张声势做得足够逼真，又或许是关城守将寡谋少断，迟迟未能弄明白关下林言等人的意图，加之营寨沦陷的速度太快，是以竟未派一兵一卒下营寨驰援。

尽管如此，却不能丝毫掉以轻心。

得知他尚未婚配，没有子嗣，父母亲人也早已过世，眼下只有一个堂弟，名高大为，就是人群中哭得最伤心那个。

林言把高大为唤了过来，替他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再让李正宣读出高石头应得的赏赐。

林言又询问了高石头的亲人。

找到疤脸时，他正领了一队士卒往山上背木桶。

疤脸自己肩扛了一只最大的。

林言稍稍严厉了些，才让高大为点了头。

没想到那高大为年岁不及二十，却也十分硬气，抽泣着道：“这是兄长的赏赐，兄长死了，便存到队伍里，摊给大家伙……我不要。我的赏赐，我以后自己取……”

“这是给你兄长的，不是给你的，你只管收下。”

又赢得了将士们的阵阵喝彩。

处置完高石头的身后事后，林言扔下悲痛，再去寻王雄和疤脸等人。

林言心中又涌起一阵伤感：“高石头死了。”

“高石头？”疤脸怪叫起来，“那可是一条好汉！可惜，太可惜了……不过将军你也别太悲伤了，打仗嘛，死人是常有的事，只能怪自个的命不够硬……”

林言苦笑道：“是啊。他就是被你手里的桐油烧死的。”

疤脸楞了楞，随即将他手里的“宝贝”嫌弃地推开，“妈的，晦气的玩意儿！”

“算了，它落在了我们的手里，便是好东西了。”林言摆着手道，“你赶紧抱着它上去把夹道毁了，切莫让关上下来一人。对了，王雄在哪？”

“诺。……那我先去了。”

疤脸手指出王雄所在，便接着扛起桐油往山上爬。

林言随着疤脸指的方向走了一两刻，才看见王雄，正带一队人忙着伐树毁路，设置路障。林言走过去道几声辛苦，查看了一遍路障，便又下来了。

下得寨子里，正遇上吴志勉部和留在后方的车马辎重队伍进寨汇合。

互相抱拳庆贺大胜。

吴志勉将他在关前虚张声势的过程简略说了下。

林言听完，盛赞吴大哥智谋无双，已在军法官那里记下功劳，等进入随州后，再亲自为吴大哥述功。

吴志勉笑了笑，略施小计，不值一提。

实则心里的忧虑更深了，此战过后，林言在军中的声望更盛，自己手下的这几十个老胳膊老腿，迟早要被他吞并过去。

吴志勉进寨。

林言却继续往辕门处迎去。

直到看见了沈云翔和刘允章二人。

这两是文弱之士，身体比不得他们这些刀尖上滚爬的草莽汉子，在这寒冬夜里长途跋涉，林言还真担心他们的身体。尤其是年届花甲之年的刘允章。

“刘尚书，沈先生。”

林言老远迎了过去，又见两人居然在推车，忙自己搭了把手，替他们省些力，“两位先生都是定国安邦的鸿儒之士，怎可干这些行伍里的体力活？”

“无妨！出点汗也好。”刘允章客气回道。

沈云翔的回答就“刻薄”得多，“连你这个战无不胜的大将军都亲自来推了，我们这些百无一用处的书生，又怎敢偷闲？”

“哈哈。”

林言一笑了之，不与他计较。

回到营寨，所有阵亡的士卒尸体已全被找出，共二十七具，葬坑也已挖好。

部队在行进过程中，一切都只能从简。

但死者为大，不敬死者，何以待生者？因而也不能太简陋。

先押来一批降卒，给这二十七具尸体净面、擦洗身子，再穿上洁净的衣物。如有身体残缺的，也一定要将残肢找来，如是找不到，便用木块削成的假肢代替。这样再投胎的时候，也有一个完整的身体，再是一条活脱脱的好汉。

没有棺椁，便用各种宽大的木箱代替，将尸首平整地放进去。

没有足够的白纸做成纸钱装填进棺材内，便用布张、树叶等代替。

生前用过的兵器，一并摆放在棺材内，陪伴着它们的主人。

最后再合上棺木。

入坑。

林言拔出腰间马刀，插入坑旁，第一个半跪下来，仰天大喊道：“生是好男儿，死是鬼中雄。吾之兄弟，黄泉路上，莫回头。”

而后捧起一大把土扬了下去。

“吾之兄弟，黄泉路上，莫回头！”

一声声悲怆的呼喊，一捧捧飞扬的土，伴英雄长眠。

在原定的计划里，攻下营寨后，乙队循夹道而上，择夹道上的紧要处毁坏，阻拦关城下来的援军。

“进官三级，赏钱/绢八十贯/匹，粮四十石。”

加上阵亡抚恤金，及高石头以往记账所欠的赏赐，一并转到高大为的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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