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结实气喘吁吁在外面喊道:“小楼，小楼，你快点出来看一看啊，有人在咱们村子里闹事！”

徐小楼皱眉，不理会李结实的呼唤。

林月和林星，立即就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但是碍于面子，她们只是用惊喜并且乞求的眼神看向李婉儿，其中，当然还夹带着浓浓的感谢。

徐小楼愣了下，意识到了什么，随即点头。

有人来村子闹事？

我们，身为千金大小姐，会吃这种东西？

不过眼看徐小楼一口一口地吃着咸菜，似乎还闭上眼睛品味一般的样子，她们也实在不好说什么。

还是人小鬼大的李婉儿看出这两位姐姐的为难，咳嗽了一声，对似乎沉浸在咸菜美味中的叔叔，问道:“叔叔，我能再点个菜吗？”

咸菜有什么可品味的？

自然是没有。

但他品味的，是其中的某些记忆，或者说，是记忆中的某个人。

当林月和林星出现以后，他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沈潇潇。

曾经在这个小院子里，他和沈潇潇见的第一面。

在这里，和沈潇潇一起吃的第一顿饭，便是一碟榨菜，一锅清粥。

徐小楼想念沈潇潇了。

围在桌子前的林月和林星，看着桌子上摆放的小小的一叠咸菜，无论如何，也下不去筷子，只能端着清粥，可怜兮兮地一小口一小口嘬着，表情幽怨。

什么啊，我们好歹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寻常燕窝鱼翅之类的都看不上眼，虽说如今城市里面流行吃点新鲜的没见过的东西，但是啊，这咸菜，不是只有那些贫民窟里才会有的东西吗？

就在一碟榨菜，和四碗清粥端上桌子以后，院门，被敲响了。

因为他知道，在这里，在这个幻境当中，有些事情啊，不要当真，只是怀念一下就好了。

然而，他是这样想的，有些人，或者说，有些存在，却不是这样想的。

我只是一个医生，而且，我原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有什么义务，要帮你们管这种一听就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外面的呼唤声只是持续了不到半分钟，就停止了。

是啊，不能这么自私，他太沉浸往事，以至于忘了，林月和林星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当然是吃不惯这种咸不拉几的榨菜。

只是，为啥她们不说呢？

想了想，他想明白了，这两位姑娘是害怕引起自己的不满情绪。

……

……

她们居住在这里，已经好多天了。

自从林月林星住进来以后，徐小楼几乎就没怎么给对方说过话。

她们是来看病的，按照正常程序，徐小楼肯定是应该，先询问一下她们的病情，然后开始忙碌准备治疗了。

但徐小楼太懒了，根本就懒得动，尽管内心早就有了一套治疗方案，但想着距离要求对方在这里居住半年的时间还远着呢，就一点不着急。

这几天，他依然是天天晒太阳喝茶。

这种举动，看在两位大小姐的眼中，自然就是给这位神医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自古高人有怪癖，她们想着，这是徐小楼故意摆出一副高人的模样吧。

想着有求于他，就尽量把自己的姿态放低一点，徐小楼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徐小楼吃榨菜，那么即便她们不吃，饿着，也不愿意开口说点什么。

想到这里，徐小楼叹了口气，说道:“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就正式帮你治疗。”

林月林星大喜，对视一眼，然后重重点头。

……

……

下午，李结实来了。

他是被抬来的。

当徐小楼把手放在浑身是血的李结实脉搏上时，对方，已经濒临死亡。

“是谁干的？”徐小楼皱眉，问道。

将李结实送来的，是村长老莫的孙子，莫余。

在这个世界中，莫余，依然是个憨厚的孩子，或者说，是个傻子。

他抹了把眼泪，结结巴巴说道:“在下午的时候，有一群外来的人上山了，说是要对咱们这篇是山脉进行开发，说，说是要把山脉给打造成旅游胜地，我爷爷腿脚不方便，就让李结实带着一群人过去组织……爷，爷爷说，这个山脉，是咱们洧水村世世代代生长的山脉，不能说，不能说他们要开发，就直接开发的，连补贴什么的都不给，就想要动咱们的山脉，当然不同意……所，所以……”

徐小楼微微有些烦躁。

他挥挥手，说道:“所以，李结实去了，他们不同意，就动手打了人，是吗？”

长相五大三粗却在那里抹眼泪的莫余，点头说道:“是的，他们带着棒球棍，一群人围着李结实打，我冲过去的时候，他们的人已经散了，只剩下李结实一个人趴在地面上，浑身是血……”

徐小楼点了点头。

莫余哭着说:“你快点救一救他吧，他看样子是要死了！”

徐小楼再点头，“我试一试。”

李结实的伤势很严重，头被砸了一个窟窿，鲜血顺着头发丝，朝脖子上，朝身上，流了下来。

他满脸是血，闭着眼睛，表情很是痛苦。

他的胸膛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看起来，似乎是暂时死不了的。

可是，徐小楼给他诊了诊脉，随即站起身，面无表情对莫余说道:“带他离开吧，我救不了他。”

莫余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村里人都说，只要人还没断气，送到你这里来以后，都能够保住命的。”

“是的，这话不假。”徐小楼点头。

“李结实还没断气呢。”

“是的。”徐小楼再次点头。

“那你为何不救？”

徐小楼不再点头了，他俯视着李结实满是鲜血的脸庞，淡淡说道:“人没断气，但肋骨断裂，插在肺叶上。肠子遭受到重击，有了破口。最致命的，是头骨被砸破了，你看，他的脑jiang都顺着伤口流了出来。别说我救不了，就算我真的救了，他这辈子，也只能当做植物人，而且，也顶多活不过一年半。”

莫余哭得很大声。

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从未真正经历过死亡。

他寻常和李结实走的比较近，因为，两家相邻只有不到百米的距离。

声名狼藉的李结实虽然是村里的一个癞汉，但是，也从未真正得罪过谁。

在善良的莫余眼中，只要不欺负自己的人，都是一顶一的好人。

善良的他认为，只要是好人，就不应该这么短命的。

不说长命百岁，但至少的，活个六七十岁，应该算一件很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吧？

可是，李结实就这么死了。他抱着李结实已经僵硬的、冰凉的身躯，离开了徐小楼的院子。

……

……

“你说的都是真的？”院子里，林月问道。

待到莫余离开以后，徐小楼重新躺回椅子上。

他闭着眼睛，手中小茶壶里的茶水已经凉了，便招了招手。

今年才四岁的李婉儿，很乖巧地来到面前，接住茶壶，到厨房中烧水去了。

徐小楼慢悠悠说道:“真不真，假不假，与你何干？”

从未见过这等血腥场面的林月，自然是与李结实的生死毫无干系的。

只不过，眼见一个好似可以去救的生命，但却被医生放弃医治。

这种感觉，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她到底是个善良的姑娘。

于是，就有一些气愤。

“所谓久病成医，我从小身体不好，便经常和医生和药物打交道，自然，对于医学，也是知道一些的。就比如刚才那个人，如果用手术进行抢救的话，也许，他还能吊住性命。哪怕是如你所说，治好以后，会变成一个植物人。但，至少也是一条生命。我，我觉得吧……”

说到最后的时候，林月突然不知说什么好了。

她觉得什么？

觉得，就这么冷冰冰地看着一个生命消失，徐小楼有失、身为一个医生的责任？

她想说的是这个，但是，突然想到，她自己，也不过是徐小楼的一个患者，她和徐小楼虽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但这些天来所说过的话，拢共还不超过十句。

这样的关系，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徐小楼的不对？

想到这里，她就为自己的冲动感到无语。

这，这自己，竟然为了这种事情，而生徐小楼的气。

这气，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女人啊，在头脑发热的时候，就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

……

……

徐小楼突然叹了口气。

他睁开眼，直勾勾地看着毒辣的阳光，说道:“一个明知要死的人，救了，也只是白费力气。如果他只是轻伤，如果救了他，可以让他多活个几十年，如果不是因为他就算活着，也是一个植物人，活着还不如死了，如果不是这样，我可能会救他。但很可惜，他不是。所以，他就去死吧。”

林月不再说话，她拉着妹妹的小手，回到屋子里。

屋子内，传来两姐妹悄悄的对话声。

娇小玲珑可爱的小女孩李婉儿，提着紫砂小茶壶回来，瞧见院子里已经只剩下徐叔叔一个人，有些好奇。

但常年伴随在叔叔身边，让她养成了一种习惯。

那就是在叔叔不不开心的时候，就赶紧离开叔叔身边，因为，那个时候，叔叔的身边会很冷，一种发自灵魂的冷。

她将茶壶递到叔叔的手中，就慌忙回到屋子里。

院子，就真的只剩下徐小楼一个人了。

他晒着太阳，思绪，飘到了天穹之上。

他自言自语道:“接下来，恐怕该死的，就是莫余了吧。”

听到李结实逐渐远去的奔跑声，徐小楼脸色平静，一筷子一筷子地夹着咸菜，仔细品味。

他还是很懒。

他还是不愿意起身，去亲手做一碟榨菜和清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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