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您不回家啊。”

“回啥家呀，这个宿舍楼就是我家。反正七十多了，也没婆娘也没孩儿的，自己吃饱全家不饿。每个月再领上几个毛票买盒烟吃吃，日子过得也是怪滋润。”

“哼！当个副校长我给他送礼，那这算哪门子事啊，这每年逢十五三十的，他还得往我们家跑。老的给小的送礼，这不差了辈了吗？”

……

“咳咳。”

而老师宿舍楼前的一片空地就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交流场所。

此时，正有十几号老师以及教师家属正一人握着一把蒲扇围坐在这片空地上扯着教学任务，谈着国家发展。

“唉，王教授，听说孙玉福都当上副校长了，咱要不要去他家给他贺一贺。”

“唉小伙子，我这根烟好像就是你给的吧，劲儿还挺大。”

侯天一将两堆垃圾集合到一起之后揉了揉自己的腰咧着嘴看向大爷。

……

看着地上长长短短的七八根烟屁股，侯天一嘴里一阵苦涩，还夹在手指缝中的半拉是烟盒里的最后一只。

他起身打算给自己倒杯水，却发现宿舍中的水壶都已经消失不见。

开开宿舍门，走廊上是慌乱中留下的一地垃圾，黑暗中的尽头，是门卫老大爷佝偻的身形正在一点点清扫着垃圾。

宿舍楼里的喧闹一直持续到太阳完全落入地平线。

拿着卷毛临走前留下的饭票饱餐一顿后，侯天一站在黑灯瞎火的教学楼下思考了片刻，转身向老师宿舍走去。

三伏天的夜晚，除了蝉鸣鸟叫，还有成群结队搬着马扎在空地上拉家常侃大山的人。

大爷的语气中多少带有一点伤感。

走廊尽头，大爷正忙乎的身影突然定了定，好像点了点头，又好像没有，片刻后又继续忙活起来。

“要是搁平常这个时候，你们这群孩子早就在宿舍里打闹起来了。今天一下变得这么冷清我还真有点不太适应。”

“跟你们这群娃待久了有时候都觉得自己也年轻了不少。你们还有好几个同学没事还跑到我屋头跟我开玩笑，哎呦，多大的人了，都不怕把我给笑走了。还有几个天天晚上都关灯了才回来，我都给他们记着点去给他们开门，把我也给气的够呛。不过那几个小子逢兜里有点闲钱还知道给我买包烟买点吃的，也算是懂事哈。”

“不过刚才都走喽……”

“唉老王，你看这不是那天给咱家送玉米那个小伙子吗？”

听了老伴的话，王教授扶了扶眼镜往不远处的过道看去。

“唉，还真是。他们应该是今天考试吧我记得，怎么，这小伙子还没回家呢？”

“我去跟人家打个招呼，你不是还说人家上次给送的菜好吃吗？”

王教授的老伴起身向侯天一走去。

“天一，你是天一吧，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侯天一环视了一圈，瞅见是王教授的老伴，连忙一阵小跑迎了过去。

“哎，大娘，我看您跟王教授在那边聊天呢，就没过去。今天不是考完试了吗，我也没地方去，这不也是闲着溜达。”

“我看你就是来找你小溦老师的吧，哈哈哈。怎么没地方去？不回家吗？”

“嘶。”

侯天一倒吸一口凉气，想了想自己下午看到的那封信，不好意思地小声说：“大娘，其实我是福利院出来的。”

“啥？”

“大娘我先走了，回头再给你们做好吃的。”

趁着被王教授的老伴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侯天一先一步跑回了宿舍。

打昨晚从教师公寓回来开始睡，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

一阵急促的下课铃将侯天一从床上拖到了李老师家楼下。

赶的正巧，正准备上楼的侯天一听见楼道里传来一阵熟悉的高跟鞋声，不大会儿，李老师穿着和前天一样的衣服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瞧着突然出现在楼梯口的侯天一，李老师慌了，两个人相视无言。

侯天一用力攥了攥还存在口袋里的两张电影票，先开了口。

“李老师，您出去啊，我还想着说您在等我过来做饭呢。”

“天一啊，那个什么，昨天改卷子的时候一个老师说请客吃饭，我想着这几天挺累的正好放松放松，就答应了……”

“李老师，这边。”

身后不远处，一个文质彬彬带着金丝框眼睛的瘦高男老师推着一台自行车打断了李老师的话。

侯天一侧身瞧了瞧，心里咯噔一声，紧握着电影票的手也松开了。

“李老师您快去吧。”

说着，侯天一后撤了两步，侧了侧身子给卡在楼梯口的李老师一个通过的空隙。

“天一，这两天老师都忙着改试卷，可能都不在家，所以……你可以，或者说要是有什么事你等晚上来找我。”

“恩，我没什么事情，老师您快去吧，那个老师等着急了。”

“那老师先去了。”

瞧着远处正在挥手的男老师，李老师的语气有点急促又掺杂着些许的疑虑。

侯天一瞧着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的李老师消失在了路尽头，一阵酸涩感堵的胸口发闷。揣着兜里的两张皱巴的电影票和仅剩的一张五角毛票，走向了学校门口的烟酒门市部。

一直到晚上，他才回到宿舍。

要说下午去干嘛了？除了买了一盒香烟还真就什么都没干。

他就这样叼着烟在大街上走了一下午，一直走到东大街才回头。

等到回来宿舍楼碰见门卫大叔那会儿，兜里的烟就只剩下半盒了，但是饭还是没吃一口。

跟门卫大爷聊了个把钟头，实在是饿的不行，这才回房间睡觉，临走，还把那半盒剩下的香烟全都给了大爷，自己就摸了一根点着了回去的

这一睡，睡了整整两天没出宿舍门，饿了就跑到门卫大爷屋里添一双筷子。

反正整栋楼就这俩人，大爷添一双筷子倒也觉得有了那么点人气儿。

吃着炖的白菜粉条，侯天一问大爷。

“大爷，您说我该干嘛去呢？”

大爷听了往侯天一的碗里又夹了夹菜。

“别着急，等事儿到了跟前，你就知道该干嘛了。”

大爷话没说完，顺手从耳朵上摸下一根烟点了起来。

侯天一瞧了瞧门后还残存的扫把，掐灭了烟拎起来走了出去。

“大爷！我帮您一起扫，您从那边扫，我从这边扫。”侯天一站在宿舍门口扯着嗓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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