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笄儿腿脚站得累了，久等不到楚南风，终是失了耐心。她小脑袋摇摇晃晃，不再看向赌坊。

街道上的贩夫走卒，吆喝声还在响彻大街。卖吃的声响，络绎不绝。卖用的呼喊，此起彼伏。

小笄儿连连点头，对小水儿的技法满是惊羡。要是学会了，我一定吹奏给爹爹跟哥哥听，小笄儿暗想。

“给”，小水儿落落大方，将另一片柳叶递给小笄儿，“我来教你。”

小笄儿被吆喝声吸引，不觉蹲下了身子。她抬眼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顺手拾了梁王孙丢弃的，斗蛐蛐用的茅草。茅草在她手中，随性比划晃荡，尽是无聊。

“我会这个。”小水儿将一片柳叶儿凑在嘴唇，使劲一吹，小小的柳叶儿竟是被吹出了哔哔哔，清脆的声响。

小笄儿盯着小水儿，目不转睛，神色间饶有兴致。

小水儿吹了一阵柳叶儿，停将下来，“你想学么？”

小姑娘脸上，笑出了一朵花来，“我叫小水儿。我跟我娘亲来集市买东西。她在那挑绸布。我一个人无聊，远远看到你，就过来了。”说话间，小水儿伸手，指了指百步外，一个穿着粗布麻衣，停驻布帛摊档，专注挑布的妇人。

小笄儿顺眼看去，瞧见了那妇人，信了小水儿的话，“你告诉了我，你的名字。那我也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笄儿。爹爹跟兄长，习惯叫我小笄儿。”

小水儿拍手叫好，“你的名字真好听。”

赌坊中，陆续走出赌徒，神情皆是异样，或是麻木，或是悲伤，或是惆怅，或是哭丧。

肉铺的梁王孙，赌输了一身家当。他被赌坊的两个伙计用胳膊肘架起，毫不客气地丢出了门外。

梁王孙在地上，摔了个底朝天。一声“哎哟”，嘴里叫嚷，“我有钱，我有钱。我跟你们说，你们让我进去。我这是天牌，知道么？天牌……”梁王孙摸了摸怀中，扬了扬手中的几块骨牌。

小笄儿在金勾赌坊外，等了半个时辰，未见楚南风出来。她有些着急，踮脚张望，眼睛透过门缝，窥看赌坊。

“你的名字也好听。”小笄儿遇到了同伴，顿时来了兴致，先前的无聊一扫而空。她站起身来，“你会玩点什么？”

“我……”，小水儿思忖良久，灵光一动。她快步离开，在清欢河畔停下，踮起脚摘了两片柳叶折返。

没事的，没事的，哥哥说会赢钱出来的，他一定会没事的。小笄儿喃喃自语，宽慰自己。她在门外，又是等了半个时辰，仍未见楚南风的踪影。

听得有人大放厥词，赌坊的管事授意，一帮伙计一拥而出，将梁王孙一阵毒打。

小笄儿在侧，眼见梁王孙在地上哀嚎，被打掉了两颗门牙，鼻青脸肿，吐了一口鲜血。小笄儿打了个激灵，心头惶恐，生怕下一个，被丢出门外毒打的是哥哥。

楚镇方村的方陈，张罗着叫卖新式的风车儿。小笄儿盯着他的摊档，自觉还有些趣味，许久未移开眼。

过了半晌，有个粉色衣裳的小姑娘，推搡了小笄儿的手肘，与之示好，“姐姐，姐姐，我可以跟你玩么？”

“你先将树叶凑到嘴唇，近点，再贴近点……对，就是这样……”小水儿指导着小笄儿，确认小笄儿的动作及手势准确无误，这才往下教，“然后，你用力吹……”

小笄儿听言，使劲吹了吹柳叶儿，树叶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吓得小水儿急急捂住耳朵。小笄儿见状，满是沮丧，还以为这就对了呢，谁知道吹得竟是这般难听。

小水儿松开了耳朵，宽慰小笄儿，“你刚刚吹得快了些，你要稍微再慢一点……”

小笄儿点了点头，在小水儿的鼓励下，又再试了试。试了几次，终是有了些起色，她竟是吹出了一段好听些的声响。

小水儿拍手夸赞，“笄儿姐姐，你可真厉害，这就学会了。”

小笄儿一笑，也是欢喜，低下头，同是夸赞了小水儿，“是妹妹你，教的好。”

糖葫芦的老翁，绕着楚镇的街市，转了几圈，又是绕回了云街街头。他的身影，在小笄儿跟前晃过，身后一捧糖葫芦，红彤红彤，很是诱人。

小笄儿停下吹奏手中的柳叶，眼睛紧盯老翁，满是眼馋。小笄儿舔了舔舌头。小水儿站在旁侧，看着一串串鲜红的糖葫芦，亦是嘴馋。

老翁觉察到了小笄儿的眼神，停下脚步，将糖葫芦凑近小笄儿跟前，“娃娃，想吃么？”

小笄儿点了点头，长长应了声，“想……”

老翁乐呵一笑，伸出手指，“行啊，一枚铜板一串。”

小笄儿摸了摸身侧的小布袋，里边放着她收集的珍宝。河边拾捡的水晶石头、三个海棠果、五六粒花生米，还有半枚铜板。铜板是爹爹给的，原本有二十枚，被楚南风抢夺了干净，只换留了半枚。

就半个铜板，小笄儿犹豫，摊开手掌。半枚铜板在阳光下闪烁亮光。她略显为难，嗲声嗲气地发问，“老爷爷，我……我可以……用半枚铜板……换一串么？”

小笄儿吞吐，私塾的先生教授礼易诗书，言及诚信为要。半枚铜板换一串糖葫芦，小笄儿自觉理亏，不大厚道。

老翁摇了摇头，“那哪能啊？一枚铜板，一串糖葫芦，不二价。”老翁笑了笑，他将糖葫芦捧回肩上，缓缓起身，便要离开。

小水儿留下一声感叹，“唉……没得吃了……”

老翁听言，又是回头，看了两眼两个楚楚可怜的娃娃，终是动了怜悯之心。今日街市，糖葫芦已是卖了不少，何苦折腾两个孩子。老翁转身，“看你们俩嘴馋的，半个就半个吧。我家的楠楠，也跟你们一般大小，也爱吃我做的糖葫芦。”

老翁自木捧顶端，寻了一串最大的糖葫芦，取下递给小笄儿，顺手拿走了她手中的半枚铜板。而后，老翁起身，又是捧着糖葫芦，继续沿街叫卖。

小笄儿将一串糖葫芦举过头顶，红色的七颗糖葫芦，晕染了阳光，金灿灿地。“小水儿，想吃不？”小笄儿将糖葫芦向小水儿扬了扬，一声叫唤。

“嗯嗯”，小水儿早已嘴馋地咽下口水。

小笄儿一笑，将糖葫芦搁在跟前，伸出小手，取下一颗，慎重地递给小水儿。

小水儿用右手掌接过，满心欢喜。她伸出左手，将糖葫芦捏起，放进嘴里。糖葫芦酸酸甜甜，山楂的味道与蜜糖的味道，沁润在心底。小水儿脸上浮现无限的满意。

小笄儿看着小水儿满足的模样，心底泛腾高兴。她伸手，正欲取下又一颗糖葫芦，塞进嘴里。

一只手迅疾而来，握紧了糖葫芦的竹签，一把夺过。小笄儿惊慌，顺眼看去。

“哟哟哟，这楚家的小姐，竟是在街头吃糖葫芦，这可真是少见啊。”说话的是，金家的千金。小姑娘年纪与小笄儿相仿，身后带了三四个仆从。她一身锦缎，趾高气昂，言语之间，满是骄纵。

小笄儿见得来人，有些害怕。街头巷尾，早已传遍这金家小姐的厉害。她横行霸道，已不是一日两日。

卖风车儿的方陈，遥遥见得金小姐，急忙推着车摊，往街尾靠去。街市其他众人，见得金小姐，神色一变，心头也闪过几分惶恐。

小笄儿壮着胆，与金小姐伸手索要，“你……你……把糖葫芦……还我。”

“你让我还，我便要还？我金翡拿了别人家的东西，向来都不还。我阿爹说了，拿到的就是自己的。”金小姐将糖葫芦在小笄儿跟前，晃了晃，又凑近鼻前，闻了闻。

“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光天化日，抢人家东西？”小笄儿问道，心头暗想，金翡金翡，果然是土匪。

“道理？与你这楚家的养女，我还需要讲道理？若是你家哥哥，我金家倒是可以给他些面子。至于你，在楚家，你不过就个攀高枝的野种。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与你讲道理？”金小姐言语间，未有半分客气。

“我……不是你说的那样……我哪有攀高枝？我也不是野种……”小笄儿急了，言语争辩。

“你说不是，就不是了？”金小姐质问，“楚镇上下，谁不知你娘是带着你一路乞讨，来了这楚镇。要不是楚阳收留你们母女，只怕你早就饿死了……你就是个乞丐……乞丐……”

话毕，金小姐哈哈大笑，她身后的仆从跟着，亦是一阵狂笑，满是嘲讽。

小笄儿默不作声，眼眶里的泪珠儿开始打转。

“啧啧啧，这糖葫芦，真不错呢。”说话间，金小姐伸手，取下一颗糖葫芦，塞进了嘴里，细细嚼了起来。

小笄儿抬眼，已是泪眼婆娑，“你还我糖葫芦……你还我糖葫芦……”小笄儿快步上前，与金小姐争抢糖葫芦。

金小姐一双锦缎华靴，甚是洁白。她倚仗身材高些，踮起了脚。小笄儿伸手，一次跃起，两次跃起，三次跃起，也没能够着。

“来呀，来呀，糖葫芦你不是要么？自个来拿啊。”金小姐洋洋得意。

小笄儿眼睛挪动，看了来人，并不认得。却见她一脸欢笑，满是期待。小笄儿低声，问了句，“你是谁啊？”

赌坊的伙计见状，上前将梁王孙手中的牌九强抢。梁王孙与伙计争夺不过，眼睁睁看着牌九被夺走。

他一声叹息，“有钱时是祖宗，没钱时就是孙子。一帮唯利是图的势利眼、王八蛋。我呸……赶明儿，我一把火把你这烧咯……”梁王孙在门口破口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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