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在逃命的人哪还顾得上准头，刘铭亮闷头一搡，当爹的被这么一推，人往前扑，胸口结结实实撞上卡座间的隔挡，怎么说刘培民也是奔六十的人了，毫无准备当胸挨这么一下，当时就瘫软在地没了声息。

只不过，先跑的未必赢，比如，古早童话里那只兔子。

小儿子的秉性刘培民自认为是了解的，自己一儿一女，从小都不是溺爱教育，该打该骂作为家长他从不含糊，年轻人胡闹打架惹点小祸什么的这也是有的，但他始终坚信儿子为人的底线不会破。

餐厅是五年前他盘下来让儿子经营的，营收很好，他都打算过两年退休了就到西城来，帮儿子看店也行。

凭借对地方熟悉，返身逃跑的刘铭亮昏暗中还是准确地跑向后厨的方向，穿过后厨，备料间的消防门连着室外的逃生梯。

来探望的人都在善意地说着宽慰的话，殊不知这些不明内情的安抚在此刻的刘培民听来，犹如刀割般难受，他还不能往外说，只能强撑着笑脸，一一应付着。

好在医院及时帮着解决了他的困扰，一个小护士进来对着一屋子人说：“病人需要休息，你们探望的时候也不要都扎堆地来，这对周围其他的病人也有影响。”

探望的人群散去，病房变得安静，刘培民看着头顶天花板，老泪纵横。

那种情形下是不能移动昏死过去的老头的，好在救护车来得很快，老头被担架抬下楼后，林渊示意胡林先跟车去医院。

“小的呢？”胡林问。

“我来。”林渊点了根烟，默默吹出一个烟圈。

老头子这时候却出乎意料地镇定，不但没让儿子撞倒，反而稳稳挡下儿子倾斜过来的身形。

年轻人被老爹一扶，站定身子，随即恼怒地冲说话的方向喝问：“谁在那？！”

话狠人怂，说归说，人愣是没敢往前半步。

刚才还透光大亮的出餐口这会儿早已一片漆黑，整个二楼的室内光源就只剩厅面那几盏昏黄的壁灯了，本该空无一人的昏暗大厅突然传出其他人声，当下就把走在前面的年轻人骇得一喝踉跄倒退，眼看就往身后老爹身上砸。

刘培民住的医院单间这会儿都是人，有公司同事，也有亲属好友，桌上堆满水果和营养品。

医生说，磕的位置再偏一点，人基本就当场交待了，这次虽说侥幸捡回来一条命，但得先卧床一段日子，还得特别注意情绪波动，不能过激，避免不必要地诱发潜在的病源。

原本还被身后老爹扶着腰的刘铭亮突然往后一闪，一把将自己老爹朝前猛地一推，随即拔腿往后跑。

一老一少，正是东四仓的主管刘培民和他的小儿子刘铭亮。

事情变化有时就是一瞬，正如人一闪念，不过半秒。

眼看后厨门近在咫尺，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刘铭亮只觉眼前的画面陡然凝住，接着眼中看到的那扇门突然越退越远，紧接着剧痛袭来，不知哪儿疼，瞬间浑身裂开那般，最终眼前一黑。

胡林自认反应不慢，年轻人往后一缩他已经跨步伸手去抄，没想到老头被推出来当盾牌，但老头并没有当面朝他过来，而是偏着磕在了卡座间的格挡上。

他是宏达的老员工了，真的是那种看着宏达从小企业走到今天这个规模的老臣，而山县那个工作环境自不用多说，他敢直言，集团里没人比他更熟悉了，出事前连着好些天他心里就有种隐隐的不安，但却不明白会应验在哪里。

当仓库真的出事后刘培民就惴惴不安，他猜测过但又自行一一否定，他甚至以“儿子被人诓骗”来自我宽慰，这些天，他几乎是寸步不离地盯着儿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这个做父亲的紧迫盯人起了作用，儿子毫不掩饰自己在这件事上有份，他惊恐又愤怒，但转念一想，坦然承认的儿子反倒让他松了一口气，因为在他看来，这可以理解为儿子的问题不大，而且就他本人私心而言，确如儿子说的，没有人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有救命稻草的意味。

但是，胡林当时黑暗中问出的那句话，当爹的他听进去了。

那句话让他意识到事情远不止他知道的那么简单，但就是直到那个时候他还依旧自我催眠说儿子没有涉及过深，无论如何“杀人灭口”这个就不可能跟儿子有关。

如果，儿子当时也坦然地面对胡林，他绝对会一如自己说的，拼了命去给儿子作保。

事实却狠狠地砸碎了他的幻想。

老头倒地后不远处很快传来年轻男人的惨叫声，胡林偏头一找，是刚才一直在座位上没动的林渊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座位并顺利截住逃跑的人。

大厅昏暗，但胡林所在的卡座临窗，外面的灯光多少折了些进来，胡林起身的时候，脸上影影绰绰，年轻人还在迟疑，他身后的老爹却已经认出人来，声音明显发颤：“胡秘书？”

胡林从卡座出来，完全走到通道上来面对着父子俩，扬声道：“刘师傅，开灯聊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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