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毓荫安静了，站定了，道：“能把这里照亮一点吗？这里一直黑黑的，走路也好麻烦。”

簇儒府从囊中抽出红剑，空挥一道，剑身当即泛起暖洋洋的光来，照亮了岩壁和天顶，巫毓荫这才看清周围的环境——

“也就是说，他们会杀死别人，来获取自己的幸福？”巫毓荫似乎想起了什么，低下了头，自顾自往前走了，而且一边走，一边低声地说着：

“古奥塔兰人，好自私。”

略带有弧度的狭长通道，顺着黑灰色的岩壁延伸向不知何处。身后的路被坍塌的石堆堵死，而前方是一片黑暗。

“为什么？”

“取悦神明，换取幸福——虽然神明对此毫不关心，但目的就是如此。”

被照亮的石头通道里，没有尸骨，没有蛆虫，没有生机，只有两人单薄的影子。

随即，他给出了答案：

“古奥塔兰人的祭祀坑。”

“祭祀坑，是什么？”

视觉恢复了，看到了黑暗中飘着淡淡红光。

“你在找出去的路，对吗？”她一手搀着簇儒府，一手摸着粗糙的石壁，感受细密的纹路。

“如果你想，我们马上就能出去——这点深度还拦不住我，”他顿了顿，“但你并没有这么要求。”www.zcwok.com 传奇小说网

嗅觉恢复了，闻到了比尸体更腐烂的味道。

“古奥塔兰人，会将活人丢在这里，等着他们死去。”

巫毓荫凝视着角落的石头碎屑，那上面有幽幽红芒：

“普遍意义上说，他们确实很可怜。但，他们的可怜并不由你造成，你同样不需要对他们抱有愧疚。”

她捏紧了手。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他们好像很讨厌我，但是又很想让我看到他们……这些声音，好像很可怜的样子。”她仔细咀嚼充斥脑海的呼唤，聆听每一道不同的幽咽。

显然，通道是人造的，但他们是如何从地堡坠落至此的，恐怕就有些难说了。

“这是……哪里？”

“部分古奥塔兰人很自私，部分现在的人也同样如此。”簇儒府跟了上去，问道：“所以，你现在想干什么呢？”

巫毓荫看着有弧度的通道，看着无法被照亮的地方，呆呆地说：

“我想去看看他们，我好像感觉得到他们在哪。他们……想让我过去。”

她往前走：

“他们，在等我。”

簇儒府皱着眉头，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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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奥塔兰，一个早于当世所有文明的国度。现在的人对他的了解，仅限于史料中获取的、微不足道的知识：

古奥塔兰在很久远以前统一了大陆的西半，而它的毁灭原因众说纷纭。

有人说，古奥塔兰毁灭于内乱，因为北方发现的遗迹中找到了相关的断代史书；

有人说，古奥塔兰毁灭于和某个亚人种的长久战争，因为东边找到了古代奥塔兰人的战场，埋藏着兵器与某种巨大的人形有角尸骨；

有人说，古奥塔兰毁灭于一场“将大地中的泥土都抛到天上，掩埋了城市与行人”的自然灾害，因为南方找到的不少遗迹，都有大半埋在土中。

亦有说法，古奥塔兰触怒神明，受了神罚。这种说法是因为，很多遗迹中找到的尸骨，仅有可怜的数千数万具，而估计的居住人口应该在数十万——消失的尸骨都去哪了？

天知道。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古奥塔兰的术法研究水平相当之高，但失传严重。

当今奥塔兰所使用的「复合术法」体系，就是古代的一脉分支所演化而来，缩水率恐怕高达五成。更有很多史料显示，古奥塔兰的大威力术法水平极高，是其统一西大陆的一大仰仗——

为此，现代的奥塔兰人极其渴望复原古代的奥塔兰术法体系，也为此做出了很多的研究，付出了很多卡尔。

但商业冒险协会不会在乎他们有什么野心。作为中立组织，它除了不直接参与政治和军事纠纷，从来都是只管别人交钱，自己人办事。

而作为个中好手，簇儒府更是把所谓“契约精神”发挥到了极致：任何对他的指名委托，都能被完美解决——无论难度。久而久之，他便是协会里价钱最高的「金牌」。

为此，有人调侃他：是个没有感情的刷委托机器。

“这个称呼听起来不太好。”巫毓荫说。

“我明白这种调侃背后的含义，也会去尝试改变我的行事风格。我一直都在努力让我更加贴近「凡性」。”

两人在通道里，一步一步走，一步一步说。他们什么都说，仅仅为了纾解行路时，那些声音在巫毓荫脑海中唤起的恐惧。

“「凡性」？”

“对，「凡性」。我希望表现得像一个正常的人，会有正常的人所拥有的品质——善良、宽容，抑或贪婪、懒惰。除了找到你，这是我长久旅行的第二个目标。”

“嗯……好像你离它还很远的样子。”巫毓荫直白地说，但簇儒府完全没有受打击的表现，反倒是答应了：

“是的，直到目前为止，我的行为模式都是基于某种「原则」，而非像人一样基于「情绪」和「需求」。”

他举着发光的剑，光打在他脸上显得温暖，连那僵硬的表情，看起来都缓和了一点。

“我不明白……听起来，你好像不是想当‘好人’。”

“人不能用好坏定义。人们是否会做出符合社会价值观的善行，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引导。很多好人，如果被人引入歧途，同样是坏人，反之同样成立——我所期望的「凡性」，是人的一切，包括了普世价值中‘好’与‘坏’的全部。”

“……难以理解。为什么要追求这个呢？”

“这也算是契约的一部分。”

巫毓荫努努嘴，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可是，如果你什么都按照‘契约’来做事，不也是基于‘某种原则’做事吗？按你说的，这好像就不是凡性了诶。”

“你比我想象的聪明得多，”簇儒府僵硬地微笑，好像是想要表达“他感到了开心”这件事，“不过，追求脱离「凡性」，也是「凡性」的一部分。”

他看向通道前方，缓缓道：

“就像古代的奥塔兰人一样，用悠久的历史追求神的力量，却又沉醉于力量当中；即虔诚，又是彻底的背徳。”

“你很了解他们？”

“了解有限，毕竟与他们有关的很多事情，我都不在场。”

几千年前的事情怎么在场啊……不了解簇儒府旅行长度的巫毓荫如此想到。可她看着簇儒府脸上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又不由得感到一丝有趣。

这很难得。

于是她又顺势问下去：

“你了解多少？说嘛。”

簇儒府举剑环视周围，搜索脑海中的记忆，又从囊中拿出了笔记本，翻阅了起来：“我没有来过这里，但这个规模的奥塔兰人造地下建筑，我倒是有做过笔记。”

巫毓荫的耳朵里，只有幽静的响声，空洞的回音。可她的脑海当中，满是来自死者的嚅嗫之声：

“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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