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试着回忆起三天前的夜晚，那个自己唯一一次担心死去的夜晚……她回忆“恐惧死亡”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然后想象047恐惧死亡的心情是如何的。

巫毓荫如此想着，而簇儒府正一边和047周旋，一边一筹莫展。

这个理解，过分简单，也是她能达到的全部了。

就在这一个瞬间，就在她意识到世人大多怕死的一瞬间，一股巨大的负罪感便降临到她头上。

巫毓荫试想，自己是一块巨大的肉团，快要耗尽生命而死去的肉团——然后她想象死亡的恐惧，于是她用那晚本能的恐惧，带入心境中去……

即使她不理解很多活着的理由，但是她开始理解了“不想死”这种对世界的根本牵挂。

要她死，她是舍不得的。

所以，别人也一定有舍不得的东西。

如果曾经，会有一个人为她穿上蓝袍子，实现她的一切。

如果曾经，会有一群人能让她觉得热闹，安定她的心灵。

如果曾经，她也会对哥哥姐姐们口中美妙的世界而感到向往与好奇……

如果自己被刺穿、被包裹、被挤压、被吞噬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到来，没有人持剑“救下”她——会发生什么？www.zcwok.com 传奇小说网

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全因为簇儒府曾说过的那句话：

“你的灵魂很特殊，即使被那只怪物融合——也得分清楚‘谁吃谁’。严谨地说，我并没有救你，而是在给你‘选择权’——你要不要吃掉那个灵魂，是你的自由，没有人可以强迫。所以，我将那个晶体一直留在你那里。”

如果，只是说如果。

如果，曾经的047也拥有现在的一切……

此时巫毓荫明白了，原来“不想死”是一件如此普遍的事情。

巫毓荫用木讷的眼神，看着巨大的047。那一瞬间，她好像融进了047的灵魂里，去感受它感受过的一切。她试着想象，也许047也和她一样，被扔进红色的法阵里，被溶解了之后却不会像她一样复生，而是变成现在这样丑陋的姿态——也许中间还有很多她无法知晓的痛楚。

如果啊，只是说如果。

如果自己真的不死不灭，即使被吞掉也会反过来吞掉对方……那可怜的不就变成这只怪物了？它那样一副癫狂的样子，到头来哪怕被自己的行为所欺骗，也从未意识到“达成目的”是不可能的事情。

手脚泌汗，掌心冰凉。她知晓恐惧的味道，但还不够——她想知道，是什么让047对自己的不死如此癫狂，哪怕是变成这样，也要用尽力气去争夺和嘶吼。

她想试着，将047当作一个普通的“生命”看待。

因为她意识到，在如此多的不舍当中，只有自己是不死的。

无论别人多么强大、多么睿智，终究逃不开死亡。而自己却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它，还对那些渴求自己“不死”特性的人抱有恐惧和敌意——

一时间，悲伤与怜悯、不安和惶恐，先后填满她的心。她感觉，好像突然对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有所亏欠了，因为自己拥有了别人渴求至深却又求之不得的东西。

她突然对047感到怜悯，而后又否决了这种怜悯——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

“簇儒府？”此刻，她眼中的恐惧已经尽数消失，变成了夹杂着自卑和某种软弱的低眉顺眼。

她近乎惶恐地，又一次问出那个问题：

“如果我被它吃了，我会死么？”

簇儒府又一次施法击退047的进攻，飞溅的血液已经将两人染成鲜红，空气中满是腥臭。而他毫不在意，只是回答：“我回答过你了，你不会死，而它会被反噬。”

“那……会死的，反而是它吗？”

“没错，”簇儒府看到它的修复速度越发快，便知道它同化掉的「贤者之石」恐怕已经不少。“会变成你把它‘吃掉’。”

“严格来说，它在被炼成这样子时就已经死了，只是灵魂还残留着。如果你反噬了它、吞噬了它的灵魂，它就会彻底停止一切机能。”

又一次进攻，又一次施法，又一声嘶吼，又一次血液四溅。

簇儒府的语速不紧不慢，始终听不出态度和心情：

“而你吞噬、融合它的灵魂，就会拥有它的记忆、异能、特性——它之前也吞噬了不少灵魂：快速愈合、肢体支配、组织增生……这些刻在灵魂里的特性和异能，不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只不过，为了维持它畸形的生命，其他灵魂恐怕已经被燃烧得差不多了。”

他的表情稍稍冷了一点——奇怪，他装冷比装笑自然得多：“你，想怎么做？”

“簇儒府……”巫毓荫看着047痛苦地挥舞断肢，心里也泛起一阵绞痛，好像她对不起这只怪物一样。

“如果，如果我说，我想假装被它吃掉，你会生气吗？”

簇儒府直白道：“我不会产生情感，只有根据标准伪装的神态。而对你的事情，我以你的意愿为标准。”

“那就是说，你也愿意我吃了它？”

“我没有反对的理由和权利。只是，你这么做的一切代价，我无法替你承担。它的记忆和痛苦，你只能承受。更多其余的影响……”

“停，”巫毓荫干脆利落地说，用手示意簇儒府放她下来，“我知道得够多了……谢谢你。”

她害怕再说下去，自己会没有面对的勇气。她露出了一个比簇儒府还要僵硬的笑容：颤抖的嘴角、逃避而惶恐的眼神、无法提起的苹果肌、难以舒展的眉头。

像是要哭一样。

只是，她知道自己没资格哭。

她知道，如果047没有更多的「贤者之石」，终究会走向死亡。

她想给047做个样子，虚伪地给它一点怜悯。

巫毓荫离开簇儒府的搀扶，一步一步地走向前去，面对047那些不断再生的肢体，看着它们一点一点涌上前来。

“零……零……三——！！！”

它高声咆哮，像是大仇得报一般，疯狂地用所有生出的肉肢包裹住巫毓荫那瘦小的身躯，恨不得将她碾碎似的。而后，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巫毓荫感到自己被抬起离开了地面，感受到自己正在被送进某张血盆大口里……

“不死……融为……一体——！”

047咆哮着，关上了那张吓人的嘴，任它口中过长的白牙刺穿肉皮。

簇儒府立剑于地，摇摇头，闭上眼睛。

她想象，如果曾经047拥有现在的一切……

没有别的什么想法。

只是这样一来，自己好像一点也不可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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