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许久的巫毓荫如是说。

簇儒府轻叹了一声，缓缓地问道：“说说理由。”

而没有说出来的担心，他写在了笔记里：

表现出有可能的继承倾向，因别人的愿望而丢失自我认知。

这一次，她抬起头，不再看着地面，而是凝望着晨曦之后，夜色褪去的方向。她看着阳光驱逐黑夜的样子，连语气也不禁温和了下来：

这是巫毓荫第一次，主动把身子挪过来，想要看簇儒府写了些什么，即使她什么看也不明白：看不明白也是正常的，那些如同学习笔记一般的东西，正是用来形容她自己都不明白的自己。

簇儒府并没有阻止巫毓荫上前看的动作，而是写边说道：

“先救人是很好的决定，你能够判断事情的要紧程度。”

“她叫吉娜。”巫毓荫转过头来，又莫名地把头低了下去，摆出一副扭捏的样子来：

“其实，也可以不用先去的。我们应该……先把凯瑟琳救回来，对吧？这些我自己的愿望，应该先放一放的……”

簇儒府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两秒，又掏出了那本笔记本，开始写写画画。

她仍旧低着头，盯着地面，眉眼之间温柔地舒张，好像心里装着什么值得怜悯的事情。www.zcwok.com 传奇小说网

但这一次，簇儒府并没有马上回应她。他希望巫毓荫能够足够坚定，问出他想要的问题。以往的事情，巫毓荫似乎从来没有自己做出过决定。即便她有很多思考，可这些思考并不能支撑她独立。

现在想来，簇儒府确实不能要求她太多：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她应该做什么。唯一的一个能称得上是“梦想”的东西，也是从别人那里继承过来的——而且事实证明，冒险家并不适合她，至少她自己是这么想的。

“簇儒府？”

他写道：尚且无法确定第一份记忆之于她主观的重要程度……

“你在写什么？”

“……我们去一趟拿布领吧，要尽快，然后去把那位被抓走凯瑟琳救回来。”

她能够从这份记忆里，去窥探世界的一角。那些别人所经历过的美好事物，都会直接复现在她的脑海中，成为一种朦胧的感觉和印象。虽然难以绘制全貌，却也足够她找一个短期的目标。

虽然这种学习的方式没有什么不好，但是簇儒府唯独担心一点。

“不知道。但是……”

她仰望着，太阳尚未刺眼的样子：“我想看一下她长大的地方是什么样的，再看一眼，她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虽然这些，她的记忆里都有，但这些终归不是我的。”

他想了想，又补上了一行：

“背负别人的太多，却忘了自己的目的地在哪儿”（注释一）。

还没有巫毓荫消化完他写的这些东西，簇儒府已经“啪”一声关上了笔记本，站起身来说道：

“但很遗憾，即便是我，目前也没有多少能够追踪凯瑟琳的有效手段。现在唯一的线索是，带走她的人右手变成了「贤者之石」，以及……”

簇儒府的目光望向地平线，那里已经是一片光明：“他所属的组织，正在研究「贤者之石」与灵魂。或许，你所获得的这份记忆里，有着有用的线索——你现在对她了解多少？”

“……我不知道……我的脑海里，有很多她经历过的片段，我能明白她的感受，但是……又很陌生……”

人在不去刻意回忆的时候，记忆并不会浮现在脑海当中，巫毓荫现在面临的就是这样的状况。并不是说，拥有了吉娜的记忆，巫毓荫就能知道吉娜的一切了。面对脑海中，突然多出来的如此庞大的记忆，巫毓荫需要整理的时间，这对于她来说并不简单。

“我只记得……不，应该说是她记得，她被他们折磨了很久……”

“能不能想起来，他是如何被带到那个组织里去的？”

巫毓荫低头思考着，而后又站了起来，开始绕着簇儒府转圈——这是她以前从未有过的习惯。看样子，在继承记忆的同时，一些思考的方式和习惯，也转移到她身上来了。

“她……看到了格莱尔而死掉的样子，在那之前……”她顺着记忆最深刻的点，慢慢地往前推索，寻找所需要的信息。

“在那之前，她和格莱尔在一辆马车上……那是从齐齐米亚前往福尔的马车，他们正在前往拿布的路上。她原本准备，带格莱尔去见父母的……”

簇儒府并没有问格莱尔是谁，而是安静地听着，随着她一边绕，自己一边转身，终将目光放在巫毓荫身上。

“在某座山里，马车突然翻倒……”

坠入山涧，格莱尔死在岩石上，自己晕在河水里……

再然后是惨无人道的虐待与实验，全身溶解的痛楚。

巫毓荫突然发现，自己似乎说不下去了。因为伴随这些记忆片段一起涌上来的，还有当时的恐惧与悲伤。

她没有注意到，泪水早就已经涌出了眼眶，手脚早已变得冰凉。记忆，不仅仅是发生过什么，还有感受到什么。而现在要让巫毓荫回忆那些感觉，似乎又太早了一些。

她想要捂住嘴，抑制住这没来由的悲痛，拒绝这样没气氛的哭泣。可是，她没有注意到，这样的姿势本身就是哭泣的样子。

“不用勉强自己去想，”簇儒府冷冷道，“你没有义务承担她的悲伤。”

但显然，干巴巴的这么说，是没有用的。更何况此情此景，如此不讲人情的话语，本就不该出现。于是，簇儒府想了想，又换了种说法：

“就你说出来的这些，作为线索已经足够了。虽然从齐齐米亚前往福尔的山路有很多，但总归是有限的。再加上我们能确定，这个组织实验的地点就在赛恩斯……”

但巫毓荫依旧是眼泪哗啦的，似乎是听不进任何话语了。簇儒府只得安静下来，默默看她流泪，上前去拍拍她的后背，不言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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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一：语出《创世录》第九十六章。《创世录》为奥塔兰正神教教典。

“047？”

甚至，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有太多美好的词汇，对于她来说，只是存在于脑海当中模糊的概念，而缺乏实际的体验。有太多美好的感觉，她也从来没有切身理解……簇儒府要如何要求巫毓荫，去追求她自己都不明白的东西呢？

而眼下，她成功继承了一位逝者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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