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毓荫在此时拒绝了思考。

思考是一件让人痛苦的事情。

走吧。

她愣了两秒。

如果她要思考，最终只会得出一个结论：自己这通脾气是没来由的。但情绪不讲逻辑，也不忌讳时间。该来的时候，它总比公正的判决与迟到的正义早来一步。

“别碰我——”巫毓荫下意识地抬手抗拒，想要挡开那尚未到来的触碰。

但她猜错了。

他伸出的手只是在空气中挥动，只是示意着一件事情：

他们看到女孩的脸逐渐变得赤红，好像要燃起来一样。

但直到现在，簇儒府都只是听着，唯一的回应是沉默中的长叹。

或许，他那些长篇大段的废话现在起不了什么作用，那些所谓的“精确”只是为了掩饰他不善言辞的事实。

“我从未摆布过你。”

“可你的意愿强迫我！你‘想’让我变成你希望的样子，你把那种压力丢在我身上……可是我什么都做不到！”

巫毓荫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喜欢契约？你喜欢把别人的命运捏在你手里？你知道我的一切，比我更知道，所以你就把我当做任你摆布的人了？”

至少在沟通上，是这样的。www.zcwok.com 传奇小说网

他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往前走，伸出手。那在巫毓荫看来，是想要触碰她的前兆。或许是拍肩，或许是其他的某种让人厌恶的方式。

“说啊！说你冠冕堂皇的理由出来！说，你‘遵循’契约，将我变成你希望的样子！是契约让你这么做的！”

但簇儒府不擅长的事情，其实就是和一个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一直以来，他都在尝试避免这样的局面出现。

因为对方即听不进，自己也无法共情。

她的选择是，像一个寻常女孩那样捏紧拳头，用闪着光的眼睛紧紧盯着对方——

这一次，是她将迷茫的眼神投进簇儒府那古井无波的双眸中。

随后，巫毓荫觉得自己好像被侮辱了，因为她那大片的情绪仿佛丢进了深不见底的井里，没有得到一点回应。

而他却还想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就这么像往常一样，让自己跟着他走？

“凭什么我要跟着你走？你让我去哪我就去哪？”

“是我要跟着你走，你才是领头的。”

“那又是为什么？！为什么我还得给你领头？你没有自己的想法？你没有点自己的善良？难道你帮助别人还要以我为借口？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良心这种东西？”

巫毓荫的呼吸越发急促，语言越发激动。她已经有些不能控制自己的音量，导致这般情感的宣泄显得像某种魔物的怪叫。

“还是说，你觉得把我们两个捆绑在一起是一件很伟大的事情？！”

“恰恰相反，我希望我们有彼此独立的灵魂。”

“那你为什么还要——”

“别弄错了，”簇儒府回过头来，终于愿意多说几句话了，“我的意愿是，希望你独立。这本就是建立在我价值观基础上的愿望。换言之——”

忽然间，巫毓荫感受到了一种炽热的寒意。

是因殷切而产生的失望——可簇儒府面无表情。

“这是我作为人的私欲，而不是契约的内容。”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一直在那那个契约要求我——”

“契约的内容是，我将有义务保证你的幸福——”他第一次，将眉头稍稍低垂，露出了较为成功的悲伤神色。

“无论以何种形式。”

哪怕巫毓荫仍然气恼在心头，此时她也反应过来了一些事情：簇儒府在表达自我。而且，他的语言渗出了一种不同于常人的深沉情感。

那不来自于生理的反应，而是由客观事实堆砌的悲哀，是独属于簇儒府的“情感”。

“如果你热爱和平，我会让你成为完美的守护者。如果你衷于杀戮，我亦会让你成为锋利的刀刃。无论你憎恨或热爱世界，我都有办法——”

他悄悄抬起头，看着巫毓荫身后，冒险协会分部的塔尖，那上面停着几只不知名的飞鸟。

“但你迷茫。你不知道幸福的定义，因为你从未拥有它。”

他摊了摊手，做了一次对“无奈”的成功表达：

“巧的是，我也是。”

此刻，他的微笑并不僵硬。但那笑容里，没有一点开心的意味。

“所以我决定将定义它的权利交给你。而达成它的前提是，你必须真正拥有自己的思考——不能来自别人，必须是你自己来定义你自己的幸福。”

“可是我丝毫感觉不到你能为我带来什么——”

“那或许，确实是我的错。”

“……诶？”

巫毓荫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干脆地认错，原本的气焰突然消掉了三分之一。

“如你所见，我对于情绪的接受与开导是欠佳的。这也能反映我在沟通方面存在的问题。我一直在尝试改正它们，但成果有限。”

簇儒府又一次试着走近巫毓荫，犹豫了一下，牵起她的右手，用双手轻轻捂住。她没有抗拒，因为她无法理解。

“学会表达歉意，已经是我长久学习以来，最好的成果。因为它的方式实在多样。鞠躬，下跪，亦或者现在这样的握手，都在我演练的范围内。”

“……演练？”

“是的，我料到我们之间一定会有争吵。无论起因为何，在最终的逻辑上，一定是我的错误导致了你的感受或实际上的损失，所以学会道歉很有必要。”

巫毓荫甩开他的手，故作清高地翻了翻腕，别过头去。而他仍旧继续说：

“所谓‘主角’，并不意味着你需要承担多少责任。它本就是一个无所谓的称职——在我这里，它是指你有成为你自己的权利。这已经是世界上多数人遥不可及的事情了。”

没有多少人聚集围观，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木桩与石块下的生计可比男女吵架重要的多。但还是难免总有人会往这边多看一眼。

她所控诉的事情，大多都没有什么道理。但比起占理的簇儒府，她有一个优势——情绪。

肉体的知觉赋予她强烈的情绪，逃避的欲望让此时的她反而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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