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阿丽娜。”菲莉安轻唤了一声，阿丽娜便从衣装中掏出一纸记录。她本应马上当着众人的面读出来。但她还是先看了一眼巫毓荫，才郑重开口：

“三年前你刚刚上任，便向殿下的代理人莫里森公爵申请了一笔物资，名义是‘围墙修缮’。但这些上等石料和原晶，却未在海丘城的城墙上见到。

跪倒在地、伪装成灾民的士兵一愣，抬起头才发现三皇女殿下正看着他们。

“还是说，你们也有罪行想要承认？”

“在你上任一年后，海丘城和周边村庄的物资交换频率大幅上升，但每月所上供的卡尔和作物却在减少。你上交的财政报告中，‘抵御骤然凶猛的魔物’、‘修复自然灾害损失以及救助灾民’、‘确保荒年民生’等等理由，总是占掉了支出的一半有余。”

“今日我来，本就不对你过往的政绩抱有期待。但你今日的行为，恰巧断送了我唯一的容忍，加丘·梅道斯。莫里森认为你需要敲打，而我认为你该卸任了。”

终于，胖子的腿再支不住他那沉重的身躯，使他一头跪倒，额顶重重砸在地上。但他一言不发，或者说，无法言语。他粗重的喘息声，就像牲畜待宰时求饶的呜咽。

“这座城市的官，该换一换了。而你，加丘梅道斯，你将在斯威格的教廷接受最后的审判。将他拿下吧。”

他只看着自己那双铮亮的皮靴，上面沾了污泥与汗水。

“殿下，我……”他抬起头，似乎还有挣扎的意愿。

“您怀疑我的话，大可将我的金库翻个底朝天！我怎么可能——”

如果加丘还要责备谁的话，或许巫毓荫是唯一的选择了——哪怕这姑娘与他近乎没有对话，他对她也不甚了解。可加丘已经没有了再开口的勇气。接下来对话的中心，也不在他身上。

“诸位，起身吧，不必如此厚礼。”菲莉安微笑着抬了抬手，示意簇儒府身后的人全部起身。而中有两位面貌十分熟悉的老人，就站在巫毓荫的身后——但这位白发的女孩，似乎换了一张脸。

此时，神色最严肃的反倒是阿丽娜，而巫毓荫顶着吉娜的脸，露出万分愧疚的神情。昆图夫妇从身后拉着她的手腕，缩在后方不敢说话。

但这白发的女人，却显得如此不安，就好像真的犯了什么错一般。她低着头，步子想迈也迈不开。

“打断一下，”簇儒府冷冷地说，“你的金库有三个，一个连着我们来的地下室，视作公开的。里面储藏着有大约四万卡尔的货币和少量珠宝。但另外两个金库和你的地道相连，需要机关进入，粗略估量可能有个好几十万的货币库存和大量金银珠宝，总价值在数百万朝上——这是我在地道里感知到的。”

巫毓荫惊讶了一下，却想起他是有这种透过墙看东西的本事的。而前方的加丘，已经面如死灰。在他眼里，金碧辉煌的大厅已经变成一片昏黑，模糊不清。两只耳朵好像泡进了深水中，传来的声音昏沉难辨。

“殿下，我——”

“有什么事的话，稍后再问吧。我想，现在我们只需要安置这些灾民，顺带商讨一下……”她转头看了眼俯首在一旁的加丘，神色转瞬见变得冰冷：

“海丘城的下一位领主的人选问题。”

阿丽娜抬起眼来，对着加丘的方向，恼怒而又冷静地说：

“在你的描述中，靠近海岸、周边土地富饶、村庄环绕、终年降水充沛的海丘城和其外郊，变成了常有危险魔兽侵扰、自然灾害频发、连年灾荒的贫瘠之地。而一场真正的大火到来时，你却接济不起这区区三百号人？”

只一句话，五名卫兵站起身来，将加丘架起：“听后皇女殿下差遣！”他们感到幸运，因为现在看来，三皇女殿下似乎并不打算治他们的罪，哪怕他们是曾造假的帮凶。

“菲莉安殿下，就这样架着他走回去吧，消除一下民众对您的误会，顺便昭告他们一声……”阿丽娜终于露出了稍显开心的表情，道：

“您的时代真正开始了。”

“相比，今天的事情一经传开，整个西部的状态会为之一变的。莫里森先前的‘灰色宽容’政策，将会被殿下清洗一空了。”莱布伦说着，走到簇儒府和巫毓荫跟前，面色严肃地说道：

“但两位，还请同我走一趟，为今日的伪装一事做好交代。”话至此处，他身后的阿丽娜有开始用那种微妙的眼神盯着巫毓荫了。

“毕竟与「上骑士」有关的事物，都不能随便糊弄过去。”

听到这儿，巫毓荫身后的昆图夫妇皆是面色呆滞，表情疑惑而又无助。作为母亲的昆图夫人悄悄拉住了巫毓荫的手，却得到了一个强撑着的愧疚的微笑：

“您知道的，我和皇女殿下是好朋友。他们不会把我——”

“但很遗憾，我恐怕不能和你走。”她甚至没说完，簇儒府干脆地回绝了莱布伦的要求，这让在场的人皆是一愣。在菲莉安一众人的印象里，「不死者」虽是个冷脸，却向来通情达理才对。可现在是……

“没事，恩人。我会同您前去。”泰奥从他们身后的人堆中冒了出来，两眼无神蓬头垢面，一只手放在衣服里不露出来。簇儒府知道，那只手里攥着密利——或者说“梅林”的石头。

“那好，现在可以了，我们动身吧，少浪费些时间。正好我也有事情，需要同您这样高位的人商议一下。”

于是凝重的氛围又缓和了下来，甚至因为簇儒府的光速变脸而变得戏剧性了不少。

加丘吞下口水，眼球飞速转动，不知该将那乌黑的眼仁置于何处。菲莉安往前一步，他却不由自主地后退，身子越躬越低，近乎和地面平行。

巫毓荫用吉娜的异能伪装出她的脸，而簇儒府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蒙蔽了别人，使人觉得他就是“格莱尔”……合理。而看看“吉娜”身后的那两位老人，想想巫毓荫小姐那优柔寡断的性格，菲莉安便知道了。

菲莉安明白了，可阿丽娜还不明白——甚至混乱。她深吸一口气，脚步里夹杂着奴役与怨气走上前去，却被菲莉安一手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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