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产生“不明白”这样的想法。

随即，他感觉自己的头一阵天旋地转，他想要抬起头，却从脖颈传来了奇妙的感触——无法形容。簇儒府无法形容。即使现在他所“感觉”到的东西，远没有他曾经感知的多，但他现在依然有些晕头转向。

簇儒府忽然意识到，自己全身赤裸。这就更不可思议了，按理来说，他的衣服应该是被术法黏在身上，没有他的意愿是脱不下来的……而那个口袋也是他权能的一部分，总不可能和他的旧躯体一起消失了吧？

算了，先不想这些——先试试这副新的身躯，看看性能怎么样。

他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尝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然后他便理解了。

他盯着哪吊灯，用了些时间才回忆起来，这好像是三皇女安排给巫毓荫的房间。那现在的情况是什么？

等等，现在所感受到的感情，应该是叫做疑惑……对，这种被巨大的不确定性所笼罩的感受，应当是疑惑。

我的笔记本……在我的袋子里。我的袋子……

一下子，簇儒府感觉自己的头脑开始发热，他马上意识到，这是名为“亢奋”的情绪。www.zcwok.com 传奇小说网

多么美妙！感觉和情绪！这具肉体，与「凡性」何其贴近！感受人类所感受的，体会人类所体会的，一切知觉、情感、思绪和更多他所不能直观理解的事物——

可，自己不是应该消散在巫毓荫增生的躯体当中了么？

一种奇妙的感受流过簇儒府的全身。

闭塞、黑暗、受限。自己这副身躯究竟受损了多少，才会让感知能力下降到这个地步？

就好像有人捆绑了自己的感官，将一切的感知限制在小小囚笼当中。该怎么描述这样的感觉呢……

————————————

他记得应当是这样的。

话说回来，这是哪儿来着？

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了。

是视觉，而非感知。

他这才意识过来，刚才的黑暗是因为闭眼，他的眼皮阻挡了光的传播。但即便睁开了眼，他也只能看到面前的东西——华丽的天花板和吊灯。背后虽然被柔软的东西顶死，但无法得知身后的一切状况让他有些……不安。

他有了一具肉体，一具更加贴近生物性的肉体。

仅限于正前方的“视觉”、能够知悉接触的“触觉”，直观接受声波的“听觉”，能够品尝事物表征的“味觉”，和不必分析就能知晓气体的“嗅觉”。

他尝试坐起身，却切实感受到了身躯的“重量”，顿觉普通人要活动也是挺不容易的……要承受来自腰部与脖颈处的较大压力，而且还有些奇妙的……叫什么来着，痛感？

对，脖颈和腰部会有因为压力而产生的痛感——这大概是拥有肉身的代价吧。

不……不对！

是他的脖子上有东西！簇儒府掀起被窝，发现自己身上竟然爬了一个酣睡的挂件！

“巫毓荫？”

这女人，把手抱在他的脖子和腰上，把他的身子死死压住，连自由活动都困难。不仅如此，她还将腿缠在簇儒府的腿上，像一条八爪鱼一样咬住猎物不放——

她不会是把自己当抱枕了吧？簇儒府如此想着，试着用手把她的肢体给拉开，但根本无济于事。甚至她还抱得更紧了。胸口传来的压迫感让簇儒府有些难受，他不得不尝试语言唤醒：

“巫毓荫？巫毓荫！”

“唔呃呃呃呃……哼——”她先是呻吟，随后打了一个好大的鼾，仿佛极其满足。

“巫毓荫！”

“嗯……再睡会……”

簇儒府第一次知道到了“手足无措”的确切感受，就是觉得自己应当做些什么，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感觉。他可不想对巫毓荫用什么粗手段，契约而言的话。

但她看上去睡得很死……

没办法了，等她醒吧……

簇儒府干脆什么都不干，干干地躺在床上看天花板。房间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连被窝摩挲的声音也消失不见。

在这般极端安静的条件下，簇儒府感受到自己胸腔中，有什么东西正在强而有力地震动。

咚咚，咚咚，咚咚……这是心跳声吧，人类都有一个心脏，负责运送血液。在睡眠和静置的时候，心跳回变得缓慢。他倾听着自己逐渐缓慢稳健的心跳，觉得奇妙十分。

同时，他也能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巫毓荫，也有着相对稳定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簇儒府低下头，看了看巫毓荫低埋着的头。

“巫毓荫，你醒着的吧。”

“唔……”她只是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呢喃，像极了一个装睡的人。

“我说，你抱得比刚才还紧，我不太好活动，挺难受的。”

“……对不起……”

她这才缓慢地松开了手，皮肤间传来奇妙的撕裂声，竟像是依依不舍的声音。或许是皮肤贴得太紧，分开的时候会有黏在一起的错觉吧。

她看着委屈巴巴，在被窝里挪到另一边，缩成一团。没有了抱枕替代物，她只能抱着自己的膝盖。

虽然身上的束缚感没有了，但看到她这样子，簇儒府的心头却还是感觉有些沉。他甚至不知道这是什么感受，但他却做出了一个足够适当的表情：

一个低眉安慰的表情。

“没事，我很好。”

“……真的？”

“真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

于是，他看见巫毓荫露出了一个最最纯粹的神情——满足。

就仿佛她完成了最伟大的事业一般，却又像没有追求的平凡人得到了永久的幸福。她的眉眼，她的脸颊，她金色的瞳孔，全都溢出了笑意，有些满过了头。

一个真正开心的笑脸，一次真正喜悦的表达。

簇儒府明白了。

他不由自主地将手伸向巫毓荫的头，在那洁白的发丝上抚摸了一下。一根又一根的触感，分明而又细腻。顺着头发，不算宽阔的手掌慢慢地，摸到了巫毓荫的头顶。

“……谢谢你。”

“不客气！”她小声又骄傲地回答，仿佛这是她此生作做对的第一件事情。但接着，她脸上还留着满足与骄傲，泪水却已经夺眶而出，顺流而下，浸润了粉粉的大枕头。

她又挪了回来，钻进簇儒府的怀里，再一次紧紧勒住他的腰和脖子。

在短暂的空白后，她的拥抱得到了回应——不算宽阔的手掌轻抚着她的白发，从上到下，过分轻柔。

也就是说，身上这种压力与紧凑感，是来自于被子的压力，而更多的微妙刺痛感则来自于被子的温热——而自己鼻子里这种令人舒适的通透感，应该就是床上喷洒的香水味……

等等，感觉？

他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能够“看到”东西了——光传入人的眼睛形成影像传入大脑，最终变成一副画面，就像一个正常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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