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女仆一进门，看到的是背对背坐在床两边的一男一女，气氛寒冷而诡异。八月的大夏天，这房里被两位贵客生生弄出了“凉爽”的气息。

吵架了？这是女仆的第一反应。于是她相当谨慎地开口：

刀叉很难用，巫毓荫似乎失去了前段时间进食的技巧，只能勉强将鸡蛋切成怪异的三角形。直到最后她愤怒地用叉子扎进了蛋黄，发现里面流出了黄色的液体之后，又有些担忧了——它不会是活的吧……

她本想向簇儒府稍作求证，但她甚至不敢看他了。

“三皇女殿下邀请二位参与她的早餐会。”

坦塔罗斯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没有来。

老样子，菲莉安在优雅地用餐——今天的早餐很朴素，用巫毓荫的话来说就是面包和煎蛋和培根，还有一杯看上去很黑的红酒。

当然，她可不知道所谓的“面包”、“煎蛋”和“培根”是什么，这还是上菜的女仆告诉她的。她更不知道的是，这三个名词前面起码可以各自加五个修饰词。

女仆捋了捋黑色短发，摇了摇头，带着身边那一堆火结晶进了房间，准备开始安置并打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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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瓦白大厅，熟悉的长方形餐桌。

她在等，等簇儒府先出门，然后自己若无其事地跟出去。

不然丢下让一个流泪的人独自离开？这对她来说是一个残酷的选项。巫毓荫自己哭的时候也不希望簇儒府会丢下她，所以她很自然地“换位思考”了。

但一个小时！一个小时过去了！簇儒府别说出门了，连句话都没有说！

在七点之前，两人没有再开展过一句对话，各自保持了相当长时间的沉默。巫毓荫变好了衣服和裙子，坐在床的另一边，一直没有动。

菲莉安依然坐在首席，而阿丽娜依然坐在她右边的首位，而左手边首位则是莱布伦。

莱布伦旁边隔一个位子坐着巫毓荫，她旁边是簇儒府。

终于打破这种微妙境地的，是菲莉安的仆人。她本是来将火结晶放回吊灯上的，顺便传达两位贵客今早三皇女的小集会邀请。她的周身还环绕着不少火结晶，看上去还懂不少术法。

巫毓荫很想知道这货为什么能坐一个小时一动不动，但后来仔细想了想，好像在对方眼里，自己也是坐了一个小时动都没动的。

如果他有像自己一样偷瞟的话。

她看到那位深不可测的「不死者」不露脸地微微颔首，站起了身，快步走了出来。他的脸上还挂着未干涸的泪痕，眼眶还很红。他脚步快到女仆差点没来得及让开，而那位同样神秘的「白魔女」趁着对方出来的这一点间隙，也飞快溜了出来，跟在他的后面。

女仆目送着两位贵客并排离去，却发现两人的脑袋各自别向不同的方向，一个看窗外，一个看墙壁。

只要眼睛里出现那张脸，看到那种安然的表情，她整个人就像烧起来了一样。

于是她只能退而求其次，看簇儒府的餐盘——干干净净，一点不剩，甚至没有留下残渣。

他什么时候吃完的？

错愕的巫毓荫转而看向其他人，发现只有自己还在和煎蛋搏斗，所有人都吃得差不多了。

菲莉安抿了一口红酒漱漱口，擦了擦嘴，平淡道：“昨晚我和簇儒府阁下聊了聊。”一旁的阿丽娜点点头——这事好像只有她不知道？

“结果是，我们目前没有什么有效的办法干扰自然神的苏醒，也难以得到足够的力量从祂手上挽救城镇。”

两句话，阿丽娜的表情马上就沉下去了。她看看周围，所有人的表情都不太轻松，大概也是早就料到了情况……奇怪，簇儒府阁下是……哭过了吗？眼眶好红……

不，与其认为他会哭，不如想想他感染眼疾的可能性。

她也下意识地看了看巫毓荫，发现这个神秘的女孩正在和煎蛋、面包和培根殊死搏斗，手里的刀叉舞动，颇有种不死不休的感觉。

阿丽娜什么都没说，只是眉毛不显眼地跳了一下。

而一直冷着脸的莱布伦也开口了：

“殿下，今天早上他们也来城堡前了，而且人数又比昨天多。现在估计，可能有几千人……”

菲莉安面色凝重，似乎认为这也是件麻烦事，面露沉思道：“……还是控制一下规模吧……毕竟无论如何，这种个人的崇拜都是不好的——当然，得先问问当事人的意见。簇儒府阁下？”

正在“战斗”的巫毓荫突然耳朵就竖了：崇拜？规模？和簇儒府有关？什么情况？

红着眼眶的簇儒府抬起头，看起来像是刚刚走出巨大阴影一样。这样的状态着实有些吓到了菲莉安和莱布伦。两人不约而同地想着，是因为昨晚的谈话没能找出办法吗……

菲莉安清了清嗓子，摆出一个稍显礼貌和尴尬的表情：

“咳，嗯，昨晚忘记说了……是这样的，簇儒府阁下。在您昏迷的五天里，有很多民众自发地来到这座城堡的各个入口处，对您进行自发的……祭拜和祈祷。”

巫毓荫在想，是不是那个过大的法阵，让这里的民众以为他是什么神明？

而看起来心情不好的簇儒府微微张大了眼睛。

不算是个坏反应吧……簇儒府阁下是不是不喜欢被广为人知来着？菲莉安如此想到，嘴里语气不变：

“不过没有什么过分的事情发生，具体表现也不过是，空闲的人会在入口处跪上一会，或者带一些数额不大的金钱放在那里。目前还没有到干扰这座城市运行的程度……”

说完，菲莉安身子稍稍前倾，看起来有些不太优雅，但符合她的好奇心：

“簇儒府阁下，您希望我如何处理这件事呢？”

簇儒府回过了头，凝视自己眼前的空盘子，深吸一口气，又将其缓缓吐出，说道：

“我不知道。”

四个字出口，其余四个人全部僵掉。

这……这不像是簇儒府该有的表现啊……单纯说不知道不要紧，可他这副看起来很悲伤的样子，加上“我不知道”四个字，听起来就像是被什么阴影给笼罩住，影响了思绪一样……

在他们的认知当中，这是绝对不会发生在簇儒府身上的事情。

而在巫毓荫看来，哪怕他真的不知道如何处理，也会给出“随你的意”、“我不在乎”这样十分狡猾的答案。可“我不知道”一说醋回来，就好像他完全没心情处理一样。

难道他还沉浸在早上的尴尬里？

不……不对，是什么更深刻的事情。

巫毓荫看着自己盘子里，培根的“尸体”和蛋黄的“血液”四散分布，脑海中有了一个混沌的想法：

簇儒府的梦，那个让他痛苦呓语的梦，让他变成现在这样。

当然，只是猜测。有可能只是因为他第一次获得肉体，不习惯做噩梦呢？

“这多半是吵架了啊……”

在巫毓荫一百来次偷偷瞟的过程中，簇儒府像一座雕像一样，甚至动都没动！他是石头吗？

他在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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