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欲言又止这般唉声叹气，云染的心也跟着微微一沉，有些紧张的问她，“云家五弟怎么了？”

沈未晞重重的叹了口气，“云家五弟虽然健在，可他却在一场战役中伤了腿，从此再也没能站起来过。”

小二热情的上前招待，将两人请到了二楼雅室，并熟练的端来好酒，奉上酒具，摆上小炉子。

“两位姑娘请稍等，点的菜肴稍后奉上，若有什么吩咐请随时召唤小的。”

曾经策马扬鞭，剑指黄沙的百战将军，如今却被困于座下轮椅之中，连行走都不能，这般心里落差，又岂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还有云老王爷，白发人送黑发人，世间还有什么比这更痛苦的事么？

战争的残酷，远超世人的想象，一将功成万骨枯，古来征战几人回？

走进云来酒家时，两人均是紧蹙着眉头一脸沉痛之色，还未从那悲伤的情绪中缓过神。

沈未晞说着，眼眶已经泛红，悲痛之前溢于言表。

云染听着都觉得心里很沉重。脑海中再次回想起梦回天音阁所见的画面。

当时云老王爷拿着的那幅画像，想必就是未晞口中的那位夫人吧？

然而英雄的生平有太多传奇，根本诉说不完。

他的高风亮节义薄云天，他的兵法谋略胆识气魄，他率领千军挥斥方遒，书写着一段段传奇与悲歌，那些足以载入史册，名垂千古的战事。

“云帅，他天纵奇才，算无遗策，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一身戎马，叱咤风云，是我最最崇拜的人！”

说起云帅的事迹，沈未晞眉飞色舞，一脸的崇拜之情，云染仿佛都能看到她体内翻涌流动的热血！

犹记得，他当时说的就是那女子在邺城失踪，原来她竟已有身孕……

那位将军若是泉下有知，该有多心痛啊！

沈未晞一脸悲痛的点了点头，有些沉重的说道，“只有云家二哥和五弟活了下来，云家二哥就是如今的世子，倒是还好。云家五弟他，哎！”

“可是为了天楚长治久安，为了百姓安居乐业，云帅有三个儿子都战死沙场了！”

云染脚步一顿，心中忽而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你说，他有三子都战死沙场了？”

云染感觉有些心痛，她不由得想到了南宫墨，虽然他现在是在装残废，可他当时的的确确是受了伤，残了腿。

“最可惜的是云家四哥，他战死的时候才二十多岁，还那么年轻就……”

小二笑呵呵的退下了，沈未晞挽起衣袖煮酒，云染看向窗外。

街道中央很是空旷，两侧却挤满了人，一眼望去人头涌动。

街道两侧的房屋，门窗，树枝上，都挂满了彩色的飘带与红灯笼，清风一吹，煞是好看！

就连此间酒馆都是座无虚席，尤其是临街的这一面，窗前都挤满了人。

云染有些感慨，“大家都是来看云帅的么？这快全城出动了吧？”

“那可不是嘛！云帅那是多少人心中的偶像呀！”

“月儿我跟你说，多亏我机智，提前了好些天订的位置，不然咱都抢不到位！”

两人正说话时，忽闻下方传来一阵骚动，人群明显有些激动，纷纷伸长了脖子目望前方，神情雀跃。

“这是云帅来了？”

云染立刻站起来，半截身子探出了窗外去，沈未晞一边喊着让她小心些，一边却跟她一起半个人都探出了窗外去。

一阵排山倒海般的马蹄声自远方传来，只闻其声便觉气势恢宏。

还没看到云帅，云染倒先看到了太子。

彼时，他身着明黄锦衣，颜如冠玉，恍如鹤立鸡群，率领着身后一众朝臣候在那里，等待着入城的队伍。

云染看着人群中的南宫珏，轻轻挑了挑眉，“没想到太子竟然亲自到宫外迎接？”

云老王爷固然是威望极高，可南宫珏那个人……此举多少有些私心在吧？

沈未晞想着云染也不了解朝中局势，立刻给她解说，“太子在朝中一直礼贤下士，云帅又是我朝泰山北斗般的存在，人人敬重！太子亲自来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咱们云帅受得起！”

云染觉得沈未晞一定是云帅的头号迷妹！

“未晞，若有机会，将来我们一起女扮男装去云帅麾下参军如何？”

沈未晞闻言先是神情一呆，而后满脸激动，“好呀好呀！这个提议不错！”

可很快她就蔫了，“可是秦王殿下他会放你去吗？”

云染：“……”

这个好像还真不好说？

“没事儿，不用管他，咱们去自……未晞快看！来了来了！但是好像没看到云帅呀？”

云染仔仔细细的将行在队伍最前面的那几十骑都看了一下，确实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老爷爷的身影。

反而，为首之人是一名女子。

身着戎装，外罩白色大氅，马尾高束，腰佩宝刀，端坐在雪色的骏马上，凛冽寒风中一身飒爽英姿。

她眉眼间与云老王爷有三分相似，皮肤不似寻常女子白皙，可五官却很好看，眼眸凌厉有神，自带英气。

似乎察觉到云染专注的目光，那女子倏地抬头朝楼上看来，目光与云染不期而遇。

云染顿时有一种偷窥被人当场发现的心虚感……

她弯了弯嘴角，朝她绽放一抹明媚无害的笑靥。

那女子朝她微不可查一颔首，收回了目光。

“未晞，她……”

云染话未说完，‘唰唰唰’又有好几道目光同时朝她看过来，均是那女子身边的人。

云染表情一僵，‘嗖’的一下缩回了自己的座位里，隔绝了那些看过来的目光。

沈未晞有些担忧的看向云染，“月儿，可是吓着了？别怕！他们都不是坏人的！可能就是沙场待久了，杀气重了点，莫要害怕！”

云染：“……”

【害怕好像没有？心虚倒是有点儿……】

“未晞，方才那个女子是谁呀？看着像位将军。”

“她啊，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就是云帅的嫡长孙女，赫赫威名的飞羽将军云洛！”

“月儿，她可是我朝第一位有封号的女将军呢！朝廷正三品军衔！”

说到这里，沈未晞又开始激动起来，她一把抓住云染的手，眉飞色舞的说着：

“月儿，她就是我的奋斗目标！有生之年，我要成为像她一样正史留名的女将军！”

云染笑着拍了拍沈未晞的肩膀，“会的！将来咱俩一起！”

沈未晞一脸向往，“那得背着秦王殿下，咱俩悄悄地去！”

“月儿，我指给你看，那位，骑枣红色汗血宝马的，是云家二公子，此人之悍勇世所罕见，他手中的那把赤霞偃月刀，据说重三百六十斤！战场之上所向无敌，刀下亡魂无数！”

云染循着沈未晞手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那人的侧脸，跨在高头大马之上，一身气势惊山海。

这人在战场之上定是一名骁勇善战的猛将。

“那把刀看起来非常不错！自古宝刀配英雄！”

“月儿，还有那个骑黑色战马的，他是……”

“还有那个……”

沈未晞一番详细介绍之后，云染忽然注意到了队伍中的一个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那个人怎么长的那么像林嫣然？”

“嗯？在哪？我看看。”

沈未晞立刻看过去，歪着头思考了一会，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他一定是林浩然！”

“林浩然？”

云染一愣，脑海中开始浮现出关于他的记忆。

沈未晞望着下方队伍中威风凛凛的林浩然，一时间有些唏嘘。

“我知道他好几年前离家出走了，没想到竟是跑去参军了？”

“非但如此，竟还进了云帅的军营？！而且看这样子，还混了个副将当了？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恰此时，队伍中的林浩然忽然抬头朝着二楼看来，刚好看到了趴在窗边的沈未晞和云染。

他一眼就认出了云染，眉心倏地一拧，眸中划过几许深思。

而后若无其事的朝二人点头，微笑，致意。

“云将军，众位将士们，你们千里跋涉，一路回京，路上辛苦了！孤奉父皇之命特意在此恭候众将士归来。宫中已经设下宴席，为众将军接风洗尘”

太子面露微笑，温润端方，一派君子仁和。

云洛抬手抱拳，音色铿锵，不卑不亢，“皇上抬爱，臣等受宠若惊。有劳殿下了！”

“云将军，请！”

等到那浩浩荡荡的队伍远去之后，长街上的人群却没有散去，而是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津津乐道着今日的所见所闻。

“云家一门忠烈，个个将才，果真是名不虚传！方才那几位云家小一辈的儿郎们，真是气度不凡！尤其是飞羽将军，巾帼不让须眉！”

“云家军中将星如云，悍将如虎！今日一见着实大开眼界！那气势，就是不一样！”

“就是今日没能见到云帅有些可惜啊！说起来，云帅怎么没回来呢？”

“我还看到了林少！啊，现在已经不能叫林少了，他已经是将军了吧？还是云家军中的将军！真让人羡慕！”

“林府这回是要青云直上了啊！前不久林二小姐刚被册封了太子妃，如今林少又在军中任了职，真是双喜临门啊！”

“若是秦王殿下还是曾经的秦王殿下，那林府可真是顶了天了！”

“秦王殿下可惜了！一代战神，神话般的人物，如今却……哎！世事无常啊！”

“这么高兴的日子，提他作甚？晦气！”

“喂！你咋说话呢？我提他咋了？秦王殿下不管变成什么样都是我心中的神明！”

“还神明？就是个残废！你别亵渎神明……啊！他娘的你敢打我！”

“砰——”

“砰砰砰——”

几人一言不合直接扭打在了一起，云染站在窗边看着下方的闹剧，思绪有些飘忽。

南宫墨的腿已经好了，他却还在装残废，定是有什么原因。

他心里，应该藏着不少事，曾经那样光芒万丈肆意桀然的一个人，就真的甘心被人折了羽翼，困在这京都方寸之地么？

他，是否在谋划着什么？

沈未晞一脸担忧的望着云染，以为她是被那些流言打击到，心里难怪，便柔声安慰她，“月儿，你别听那些王八蛋胡说。”

“秦王殿下是大英雄！他的功绩千秋永存，定会青史留名！岂是那些无知蠢蛋就可以随意诋毁磨灭的？”

云染回过神，冲她展颜一笑，“你放心啦！我才不会理会那些蠢蛋呢！你再给我说说云洛将军的风云事迹呗。”

……

隔天一大早，秦王府外就停了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旁还有一匹威风凛凛的汗血宝马。

林浩然站在车窗旁，与车里的林嫣然说着话，时不时地轻笑一声，眉眼间都是温情宠溺。

他的随从正在叫门。

须臾后，门房过来请他入内，他却言，“我就不进去了，你去通禀一声你们王妃，就说我和嫣儿在这里等她，让她收拾一下随我回尚书府。”

“今日一家团聚，回去吃个团圆饭，这也是父亲的意思。”

云染很快就得到了这个消息，她正在收拾今日摆摊用的物件，听完后朝南宫墨看了看，“他们会有那么好心请我吃饭？不会是鸿门宴吧？”

南宫墨似笑非笑的睨了云染一眼，“你若害怕，可以带爷一起去。”

“带你去辟邪嘛？”

“……”

南宫墨：爷长得很像门神么？

云染眸光凉凉的扫了眼他的腿，语气阴测测的，“带你去，真要是打起来了，你连跑都跑不了，到时还得连累我。”

南宫墨：呵！你就是想让爷承认爷不是残废！爷就不承认！

“无妨，到时你跑你的，不用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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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年前，邺城城破，城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百姓几乎无人生还，听说他的夫人当时已有九个月的身孕……哎！真是让人难受！”

“云氏满门忠烈，一心守土卫民，可歌可泣！当是我辈楷模！”

说到激动处，沈未晞一把抓住云染的手，“月儿你知道吗？云帅原有五个儿子，皆是了不起的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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