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那次蚕婆山亲眼目睹汤源拽着一头赤手空拳打死的野猪，赵逸尘实在很难将面前这个和周围孩童将竹炮插在已经干了的牛粪上一起炸牛粪的孩童居然会是常人眼中难以企及的修炼之人。

“逸尘哥。”

随着何老这一嗓子吆喝，众人皆是陆陆续续落座，早已眼馋不已的小孩们自然是跑在第一位，纷纷抢着盘中为数不多的香肠腊肉，赵逸尘领着汤源走向中间那张桌子。

三圣巷每年所摆三张席桌，男人，女人，小孩各是一桌，由于小孩们都比较闹腾，故而将他们的席桌放在中间，以防趁大人们稍不注意溜了出去。

汤源和周围孩童在点燃引线后尽皆四散而逃，生怕那炸开的牛粪溅到自己的身上，但却都是一脸兴奋的模样，赵逸尘看了下这座早已年久失修的断桥边上的几坨“杰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赵逸尘哪能不知道他的想法，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汤源果真闻言一喜，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点头不止。

“开席了哟！”

赵逸尘看着单手放于嘴边吆喝着的三圣巷最年长的那位何老，哭笑不得，敢情何老这原本话最密的人这一下午一声不发就是为了酝酿这一声啊。

地看着汤源。

“待会吃完饭，先别急着去放竹炮，和我去一趟梁笙巷，找一个人再去，好不好？”

汤源茫然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因为他很少看见如此严肃的赵逸尘。

分明感觉自己没有多多少事情，可眼下已然日头偏西，他竖起耳朵听了听门外的动静，正奇怪巷中怎地如此热闹时，后知后觉地拍了下脑袋，快步跑出门去。

时值岁日，正逢除夕，每家每户各出一道菜，在巷中搭摆三张油席，又被蜀州方言称为“坝坝宴”，这是三圣巷历年来的习俗，赵逸尘不记得也不奇怪，因为从两年前开始，娘亲便卧病在床。

门外以周汉子为首，几个年轻力壮的青年正扛着桌椅板凳，小孩们则是在一旁嘻笑打闹放鞭炮玩土挖洞，不时有三五成群的妇人在各家各户进进出出，将一盘盘菜肴端到桌旁的椅子上。

等将最后一个红色布袋系绳绑好之后，赵逸尘这才有闲暇看了眼天色，而后不禁吓了一跳。

戌时刚过一刻，三圣巷首尾两端各自三门冲天炮应声而响，绚烂的焰火将整个天空映照地通红，小孩们都被这一年来仅能见到一次的阵仗激动地上窜下跳，汤源亦是如此，拽着赵逸尘的手指着天空，小脸上满是喜悦，不过三门冲天炮所喷射的焰火不过刹那，转瞬即逝，这种火炮虽然不是很贵，但对三圣巷众人而言也就是讨个喜头罢了，汤源略显失落地看着再度昏黑的天空。

“等到子时，梓城官府还会放焰火哩，我知道一个好去处，可以看的很清楚。你要是能熬到那么晚不睡，我就带你去看。”

赵逸尘不明所以，但还是走上前去，老人混浊的眼睛打量着赵逸尘，而后摸了摸他的头，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却又好似什么都说了。

“何爷爷。”

三圣巷中最老的老人杵着拐杖坐在房檐下看着忙碌的众人，见少年喊他，稍稍抬了下手，手指往手掌处拢了拢，示意少年过去。

“走吧，吃饭了。”

赵逸尘牵过汤源的手，两人从南边断桥折路而返，在即将走到三圣巷口时，赵逸尘突然停下脚步，蹲下身一脸严肃

“小尘可不兴坐这啊，过来坐。”

赵逸尘正欲推辞，但架不住人群推搡，至于汤源？仅仅是众人一句“你周大叔正在给你烧排骨，这桌最多”就心满意足地与众小孩坐在了中间席桌，任由赵逸尘被带去另外一桌。

“来，挨着爷爷坐。”

赵逸尘点了点头，坐在老人身边，老人笑着握着他的手，三圣巷孩子不少，赵逸尘是其中年纪最大的一个，也是他从小看到大的，自然是要亲切一些。

没过一会儿，周汉子就端着一大碗红烧排骨从房中出来，分舀三勺给各自席桌，当然，中间孩子们所坐的席桌舀地最多。

“小逸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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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要不要喝点啊？”

有人出声调侃道，他们这一桌上，除了何老一人，其余都是些三四十来岁的精壮汉子，菜可以少点，但是酒可不能少。

赵逸尘连忙摆手，小时不懂事见到自家爹对那玩意如痴如醉，他出于好奇壮着胆子偷喝了一小口，而后就再也没碰过那东西了，直至今日他都是想不通为什么这般辛辣刺喉的东西会有这么多人喜欢喝。

“小周，逸尘算你半个干儿子吧？你今晚得多喝点。”

见赵逸尘摆手，那人又对周汉子打趣道，这桌子上除了赵逸尘，也就周汉子最小，但一身气力，却是让人望尘莫及。

铸铁、伐木、打猎、抬轿……周汉子什么都做，什么也都做得好，虽然体型壮硕，但模样绝对不丑，三十来岁出头的年纪竟是从来没谈个女子，对此何老都还想着为他说媒娶个媳妇，走出三圣巷落个家比什么都好。但最后在周汉子支支吾吾之下终究不了了之。

没什么缘由，周汉子喜欢赵逸尘他娘亲，这也不是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了，通俗点来说，连何老这么大年岁的人都能看得出。

“杜老二，你也就是跳得高，哪回喝酒你把小周拿下过？”

“今天，今天势必拿下，好吧？”

众人闻言后纷纷起哄，就连隔壁女子那桌上胆子最大的王寡妇，亦是之前调侃过周汉子的妇人踩着凳子起身说道，“姓杜的，你要喝翻了小周，老娘打明儿开始就喜欢你！”

此话一出，原本还略显冷清的气氛瞬间就变得热闹起来，喝酒的喝酒，唠嗑聊家常的聊家常，就连一门心思想早点吃完饭去寻人的赵逸尘都不怎么急切了。

反正今天除夕，家家户户都得守岁，时间还早，这顿饭后，该谋生计谋生计，该找营生找营生，日子还久，不急，慢慢过。

小孩们所坐的总是席桌上最早结束的一桌，因为天色已晚，不许独自出门，百无聊奈地孩子们竟是偷偷拿出一捆子时才能点的爆竹用火石点燃，顿时噼里啪啦声音响成一片，孩子们嬉笑着用手指捂住耳朵，“过年咯！”

要是换作平时，指不准就是非打即骂，但今天是除夕，气氛也已经上来了，那孩子的父亲回头看了一眼，仅是咧嘴嘿嘿一笑，一手端着酒碗一手竖起大拇指，“不愧是老子的种，干得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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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逸尘也没闲着，跑上前去将桌布摆开铺在桌子上，接着就开始帮着妇人们端菜，替小孩们削平竹尖以防戳眼，拿过巷口处摆放的凳子往里搬，虽然力气小，但少年就这么一张张地搬。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说些别的什么，好像一切还和当初一样，当初少年总是听到动静后第一个跑上来帮忙，笑呵呵地和每一个人打着招呼，最后帮完忙后去叫出那身体抱恙的妇人与众人一同吃饭，这一晃，到如今，已是三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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