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差不多忙碌了一个上午和下午，朱云怡才熬好了菊花暖锅的汤底、准备好晚上的配菜，又用昨日插剩的新鲜菊花做了几个菊花饼、熬了一锅红枣菊花豆腐羹和枸杞菊花紫米粥。冬日昼短，准备好这些后，天也快黑了。于是朱云怡又取了一套茶具和酒具，酒具里盛好从李公公那里得到的菊花酒，又准备了一些决明子和枸杞，之后便让朱砂和青黛去请郁且狂。

当朱云怡在辛苦准备这些食材的时候，郁且狂一直在长寿宫游荡。他多么希望姑姑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就像二十多年前那样和蔼地冲自己微笑。可是不管他再怎么努力寻找，面对他的始终只有那冷冰冰的宫墙，姑姑黄潮一直都没出现。

刚踏进永宁宫的宫门，郁且狂便闻到了一阵扑鼻的香味。

这阵香味是如此的熟悉，瞬间把郁且狂的记忆带回了幼年：这是菊花暖锅的香味，幼年时他随姑姑黄潮住在长寿宫。每到秋季，姑姑便经常采菊花给他做菊花暖锅。后来离开了姑姑后，他到北京吃过羊肉涮锅、到岭南吃过海鲜打边炉，却再也没有吃过菊花煮的火锅。虽然已过多年，但郁且狂仍能清楚地记着独属于菊花暖锅的味道。

当最后一丝余晖彻底消失在金碧辉煌的宫墙之后时，郁且狂只得无奈地回到了自己住处。www.tcknh.com 侠客小说网

朱云怡吩咐青黛和朱砂先不要将自己准备了菊花暖锅的事告诉郁且狂，以便到永宁宫时给他一个惊喜。

虽仍心有疑惑，但看到朱砂肯定的眼神后，郁且狂也没再多想，于是他便跟着朱砂和青黛径直朝永宁宫走去。

朱砂和青黛来时各带了一把伞，于是朱砂便把自己的拿把伞给了郁且狂，她自己则和青黛共用一把伞。

“郁相公，我家公主请您到永宁宫一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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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郁且狂后，青黛便笑着说道。

朱云怡决定给郁且狂一个惊喜，因此并未将心中的想法告诉他。等回到自己宫中后，朱云怡便找了个借口支走郁且狂，而后便开始和青黛、蓝雪、紫苏一起准备煮菊花暖锅的食材。

菊花暖锅是江浙一带的名肴，做法和一般的火锅无异，只是在一般的火锅里加入适量菊花花瓣，一方面以菊花之清香给火锅增添另一重别样的味道，另一方面亦可增加火锅的观感，使其看起来更加诱人。火锅历史悠久，因食材投入沸水里时会发出“咕咚”的声音，古时也有人称其为“古董羹”。宋时火锅已十分常见，到如今大明时期，更是普遍流行于民间，广为普罗大众所喜。

因为熬制汤底需要一段时间，朱云怡便决定明晚再请郁且狂到自己宫中共享菊花暖锅。同时为了有更好的食菊氛围，朱云怡便派蓝雪到花房问问李公公今年是否酿了菊花酒。若是李公公没酿，朱云怡便决定派人出宫买几壶。

此时已是寒冬，想到在深冬夜里煮上一锅香气四溢的菊花暖锅，围着火炉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把酒夜话，又有腊梅芳香扑鼻，朱云怡便觉得十分美好。

郁且狂不明白朱云怡为何要自己此刻到她宫中一聚，于是他将疑惑的眼光投向了朱砂。

朱砂朝他点了点头，回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第二天一早，朱云怡便开始忙着准备夜晚的菊花暖锅了。她先将鱼肉剔骨，然后放入砂锅，再加入乌鸡、老鸭、猪蹄、猪骨、金钩和瑶柱熬汤。熬汤的同时，她又准备好了煮火锅时需要的五花肉、豆芽、鸡胸肉、竹笋、青黛、豆腐等食材。待得这些食材准备完毕后，朱云怡吩咐蓝雪把昨天插剩的新鲜菊花取来，然后摘下那些可食用菊花的花瓣，决定用这些新鲜花瓣做几道佐食。

朱云怡看了看蓝雪带回来的干菊花，只见里面的品种甚是繁多，既有香味浓郁的黄山贡菊，又有朵大色白的亳菊，还有清远高雅的杭菊，亦有不少芳香袭人的滁菊，此外还掺杂着很多小巧玲珑的野菊。

朱云怡对医理颇有了解，知道菊花药茶两用，既可以当茶泡饮，同时又是一味极好的药材。于是她决定用杭菊泡茶，而剩下的黄山贡菊、杭菊、滁菊和野菊则拿去做几个药枕。

就在此时，天空突然飘起了小雪。

这雪下得毫无征兆，让郁且狂有些猝不及防。怕雪越下越大，郁且狂便急忙朝自己住处走去。

来到朱云怡房前时，透过她房里的烛光，郁且狂看见朱云怡披了一件淡黄色的斗篷坐在窗边，她的前面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摆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土锅，土锅四周似乎还放着几个碟子。

见郁且狂来了，朱云怡立马迎了出来，而后笑着说道：“今日是大雪，云怡特意准备了一桌菊花暖锅，想请郁相公到我宫中赏红梅、品美食、饮菊酒、闻梅香，不知相公是否愿意赏脸？”

郁且狂见她穿了一件紫白色的上襦，外罩淡黄色的带毛比甲，比甲上绣着用金线和银线绣这几朵菊花，下着青色绣菊花马面裙，左边坠着一个黄色香囊，右边挂着一个鹅黄流苏的宫绦，最外面披着一件用来御寒的淡黄色斗篷，斗篷上也绣着好几朵菊花，看上去格外娇嫩可人。她今晚没戴任何贵重的发钗，只是在鬓边别了几朵菊花，或黄或紫或粉，颜色各异，却与穿着的衣服格外相衬。

郁且狂一呆，觉得朱云怡今晚的打扮既高贵又清雅，便如一朵凌霜而开、宁可枝头抱香而哭也不愿吹落北风中的菊花一样请优高雅，仿佛不食人烟烟火的仙子，让人觉得多看一眼都是对她的亵渎。

虽然如此，郁且狂却还是想多看朱云怡一眼。不，一眼哪里足够，应该是很多眼！

郁且狂没注意到自己的脸颊已然微微泛红。

见郁且狂久久没有反应，朱云怡便问道：“难不成相公不肯赏脸？”

“岂会！岂会！”郁且狂回过神来了，于是他大笑一声，答道：“若非公主提醒，在下都忘了今日已是大雪。公主好意相邀，在下求之不得，只盼公主不嫌在下粗鄙才好。”

朱云怡微微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是邀请郁且狂到桌边品品美食。

郁且狂跟着朱云怡来到桌边坐了下来，只见那个土锅正冒着热气，里面盛着一锅奶白的汤，上面飘着黄、白两色的菊花。土锅的下面是一个铜炉，炉里的炭火烧得正旺，奶白的汤锅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土锅四周摆着几个汝窑烧制的菜碟，菜碟里放着豆腐、豆芽、竹笋、五花肉、鸡胸肉等食材。除了这些食材，还有一碟金黄典雅的菊花状糕点、一小锅加了红枣和菊花的豆腐羹以及看似用紫米熬制的粥。此外还有一套汝窑茶具及酒具，那个酒壶正搁在温酒器皿里，看来有正在温的好酒。

郁且狂所看到那锅奶白色的汤便是朱云怡先前所熬制出来的锅底，经过大火熬煮、小火慢炖后，鱼骨、乌鸡、老鸭、猪蹄、猪骨、金钩、瑶柱等食材的味道融于汤中，使得该汤又白又香且格外鲜美。熬好汤底后，朱云怡便将其倒入土锅中，然后将之放到铜炉上，之后又往汤里加入一大把洗好的新鲜菊花。这些菊花共黄白二色，黄者名叫“阿房宫”，白者名叫“雪球”。将“阿房宫”和“雪球”放入汤里之后，经过高温炖煮，菊花的清香被激发出来，与汤底的高香鲜美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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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在一起，别样的味道让人闻之难忘，适才郁且狂闻到的便是此味。

郁且狂所看到的菊花状糕点便是菊花饼，朱云怡本想做一道水晶菊花糕，因为水晶菊花糕的外形更加漂亮，但水晶菊花糕总让她想起当日在清平卫的经历，于是她便放弃了水晶菊花糕，转而做了一道菊花饼。菊花饼以菊花为馅，外裹用加了蛋黄和猪油的面皮，再以模具将之做成菊花形状。因为加了足量蛋黄和猪油的缘故，面皮看起来也格外金黄，这样做出来的菊花饼便如同一朵盛开的菊花，让人但看外形便忍不住想尝上一口。

红枣菊花豆腐羹的做法和一般的豆腐羹无异，只是相较于寻常的豆腐羹，朱云怡多放了几颗红枣以及几片黄色的菊花花瓣。豆腐色白、红枣色红、菊花色黄，三色共同聚集在一起，使得整道菜看起来更加诱人。

枸杞紫米菊花粥制作起来也极为容易，不过以紫米熬粥，而后又在其中放入几粒枸杞，待得粥熬好后又加入几片黄色的新鲜菊花花瓣。这样一来整锅粥便有紫、红、黄三色，三种颜色各具魅力，配在一起时又极其好看，亦使得此菜看起来更加诱人。

那套茶具里泡的是菊花决明子茶，朱云怡心想吃火锅难免上火，而杭菊疏散风热、清热解毒，决明子清肝明目、润肠通便，二者与枸杞搭配泡茶而饮，用来降火再好不过，故而便用李公公送来的杭菊，外加一些决明子和枸杞泡了一壶清热降火的菊花茶。

温酒器皿里温的则是菊花酒，因李公公的菊花酒是用江南的黄酒所泡，同时寒夜饮冷酒亦对身体不好，故而朱云怡便决定如黄酒般温这些菊花酒而饮。

等郁且狂坐下来后，朱云怡便把菜碟里的食材都倒进了土锅里。

郁且狂顺手拿起一个菊花饼放进嘴里，只觉得这菊花饼酥脆可口，又杂夹着菊花的清香，食之齿颊留香，让人难以忘记。

窗外飘着小雪，几株红梅立在院里，开得格外精神，朱云怡昨日弄好的插花仍旧摆在桌上，屋里的菊花插花与屋外的熠熠红梅相互映衬，让人心情格外舒爽。屋内烧了好几个暖炉，因而郁且狂根本不觉得寒冷，反而觉得暖洋洋的。今晚朱云怡没有焚香，因为屋里腊梅和院里的红梅已足够清香。

郁且狂嗜酒如命，尝了个菊花饼后，他立马便给自己和朱云怡各斟了一杯菊花酒。朱云怡不敢空腹喝酒，便也先吃了个菊花饼，之后才与朱云怡碰杯而饮。

李公公酿的菊花酒格外清冽甘甜，一杯美酒下肚后，郁且狂只觉得分外满足。此刻屋里暖洋洋的，菊花暖锅的香气四散而溢，郁且狂再也忍不住了，便尝了一块五花肉，只觉得这块五花肉美味得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此时梅香阵阵，窗外小雪霏霏，又有红梅凌寒盛开，屋里的菊花插花与腊梅插花又格外养眼，加之还有朱云怡这么个天仙般女子与自己同桌享用美食，郁且狂只觉得像是在梦中一般。

看着对面正在拿着勺子翻菜以防糊锅的朱云怡，此刻郁且狂突然觉得她此刻不再是只知风花雪月、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上仙子，更是懂得柴米油盐的人间少女。

看着此刻的朱云怡，郁且狂突然觉得世人便该这样，不论男女：既懂柴米油盐的琐碎，亦知风花雪月的浪漫。若是只知柴米油盐，难免有些枯燥无味；若是只知风花雪月，则少了一丝真实之感，也让人觉得过于高高在上。而朱云怡这样则刚刚好，拿得起柴米油盐，亦过得了风花雪月。

郁且狂知道朱云怡最喜菊花，喜它“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亦喜它“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便是菊花的化身：如秋菊般孤高傲世、如秋菊般高风亮节。而菊花可食、可赏、可药，便如朱云怡一样多才多艺。想到这里，一向机警的郁且狂竟将心中的想法脱口而出：“怪不得古人说‘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如此完美无缺的菊花，世间何人又能不心怀仰慕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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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他回到自己住处时，朱砂和青黛也到了。

好在当年在南京皇宫时，朱云怡常和张贵妃到花房采菊酿酒，久而久之花房每年便都有了酿菊花酒的传统。后来张贵妃和朱云怡虽然北上，但花房一直没忘了秋日采菊酿酒的传统，因而今年李公公已然酿了不少菊花酒。听蓝雪说奉了朱云怡之命来和他讨要一些菊花酒时，李公公喜出望外。为了报答朱云怡的恩情，李公公不但给了蓝雪几大壶菊花酒，还送了她不少自己今年晒的干菊花，并叮嘱蓝雪一定要把这些干菊花交给朱云怡。

见蓝雪不但拿来了几大壶菊花酒，还带了不少干菊花回来，朱云怡十分高兴。今年她在秋前离京南下，没来得及在秋日采摘御花园的菊花泡酒，或是将其晒干泡茶，朱云怡本来觉得有些遗憾，不曾想李公公却弥补了她今年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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