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峥眼看是云枝，眉心拢了下:“母亲有事吩咐？”

云枝面露难色，先是偷看了傅清宁一眼，抿了唇，揣摩着夫人的心意，倒没有等傅清宁主动回避，一面蹲身一面说:“方才外面小厮递话进来，三郎在朋友席面上吃醉了酒，似是同人拌起嘴，这会儿闹得有些难看，他身边人见状不对，又劝不住，只得回家来禀报。夫人说……夫人说叫您去把三郎接回来。”

果然是那张脸最能骗人了。

他敛了心神，看了霍云峥一眼，应声说好，而后目送了他和云枝离开，才提着宫灯上前些。

傅清宁眼珠一滚，想起云枝口中的三郎是哪个。

大哥心思缜密，一向看人最准，不过几个时辰，他倒看准了傅清宁性子软。

他可没觉得小姑娘性子有多软。

来金陵这一路上出了那么多的事，在凤阳府时候她睚眦必报起来也丝毫没手软。

傅清宁稍退了半步:“那峥表哥快去吧，二舅舅和三舅舅那里让嘉衍表哥陪我过去便好。”

霍云峥是把徐嘉衍当亲弟弟看待的，自不会想什么男女大妨这些，又觉得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委实不争气，小表妹进府第一日，他闹出这样的丑事，也不怕来日在表妹面前丢脸抬不起头来！

想着便觉一肚子气。

傅清宁把那点笑意隐在夜色中:“我知道，表哥不用解释的，我真的没有害怕大舅舅。”

霍云峥脚步越发放慢下来，闻言不由回头看她，月色朦胧中，小姑娘眉目如画，清浅笑意挂在面颊上，的确是最甜软的模样。

他笑了笑:“那就好，若不然给祖母知道了，一定会骂父亲的。”

是为着大舅舅在舅母提点后仍是全程没有露出半个笑脸，所以怕她有什么心理负担，才宽慰解释。

他提步，把手中宫灯交给了徐嘉衍:“表妹性子软，你别总冷着脸。”

夜色中徐嘉衍接下宫灯又眯了眯眼。

看来他养在霍家这五六年的时间，对长辈们没改口，兄弟之间倒处的亲。

徐嘉衍是最先听见了急切的脚步声的，叫了声大哥，驻足停下，回头去望。

那一声大哥叫傅清宁挑了挑眉。

她到拢翠斋拜见外祖母那会儿，穿了一身靛蓝色长衫，对抄着手站在霍云峥身侧，生了一张多情的桃花眼，还有一张瞧着就很薄情的唇，五官精致中有些柔美，又不至于到阴柔的地步，总之很和谐，似乎一直都在笑，是个……生了张讨喜笑脸的俊俏郎君。

长房的嫡次子，霍云沛，今岁好似是十七了，比二房的嫡长子霍云奕小了四个多月，家中行三。

但徐嘉衍并没打算学霍云峥先前的样子。

此刻他与傅清宁比肩而行，灯笼照亮的是二人身前共同的路。

傅清宁偏过头来看他。皎月下月白色直裰上的银白丝线闪着点点光芒，似夜空繁星，引得人挪不开视线。

不过这样的颜色，与她身上的素净雅致，却意外的相衬。

她就当是他的小心思了。

于是她笑靥如花。

徐嘉衍眼角余光瞥见她的笑，低叹一声:“大哥朗润，很会照顾人，看来你也确实受用。”

傅清宁嗅着空气中渐次散开的酸味，笑意愈浓:“表哥你也把我照顾得很好，我觉得比峥表哥好得多。”

他五脏六腑都拧巴到一处去了，结果小姑娘乖嘴蜜舌一句话，给他熨的服服帖帖。

徐嘉衍垂在身侧的右手捏成拳状，平呼出一口气来，突然打岔道:“我明日派人去一趟青阳，给你重新买一套土陶兔子。霍明珠在家里骄纵惯了，三房把她当眼珠子护着，据说老太太在她七八岁上其实是管教过两场的，结果反而弄得三伯母不痛快，后来也就随她去了。你若觉得她那个性子不讨喜，少与她走动往来就是。”

傅清宁也没觉着意外。

她第一天进府，一举一动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

霍明珠在绿微堂闹的那一场，恐怕她人没出绿微堂，就已经在霍府上下传遍了。

不过傅清宁倒觉得，霍明珠那种直来直往的性子并没什么可怕的，就是个被宠坏的小姑娘，反而是霍明舒――不动声色，怕是心思深沉的主儿。

“我叫她一声表姐，怎么能少了走动往来？”傅清宁小手背在身后，抬头望着高悬的明月，“不用给我买啦，你给我买回来，让她知道了，肯定还来找我麻烦。赵嬷嬷说，日久见人心，相处的久了也许就好了。她只是娇小姐脾气，也不是心眼有多坏。表哥不用担心，我也没在她手上吃亏。”

她话音落下，脚下也没踩稳当，身子刚一歪，左臂就落入了徐嘉衍手中。

他稳住人，沉了沉声:“天色晚，好好看着路。”

傅清宁笑呵呵的:“表哥总会及时护住我，不看路，我也不会摔了呀。”

俏皮的音调缠的人心乱如麻。

徐嘉衍松开手，横了她一眼:“那也要好好走路。”

她撇嘴说好吧，转而又问他:“明舒表姐……好相处吗？”

听她提起霍明舒，徐嘉衍几不可见皱了把眉，一时没应她。

傅清宁却在这样的沉默中敏锐的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当下把锐利的目光定格在徐嘉衍俊美无俦的脸上:“表哥？”

徐嘉衍还没有所回应，二房却已经到了。

主院月洞门下，宫灯烛光拖长一道倩影，顺势望去，林下风气的姑娘连逶迤拖地的长裙裙澜上都还缀着数颗明珠，华贵无方。

傅清宁面色顿时一沉，旋即掩去，恢复如常。

徐嘉衍已经不动声色与她拉开了距离。

那头霍明舒噙着淡淡笑意，莲步轻移，迎上前来:“哥哥让我来等表妹，一会儿见过二伯父，我引表妹去见我父亲，原来表弟陪你一起过来的，早知这样，我也不杵在这儿等了。”

她从外祖母那儿出来也没多会儿，他倒外出赴朋友的宴，还在席上吃多了酒……

傅清宁低下头，浅笑声自唇畔溢出来。

提步正要再往前走，身后云枝几乎小跑着追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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