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则章太后非但不管，还不许旁人管。

傅清宁深吸口气，笑意有些淡:“太后疼我，我自是不怕她的，拘谨敬畏岂不伤了太后娘娘一片慈爱之心，舅母放心，等将来再有机会进宫来给太后请安，我就不怕啦。”

可她脸上分明写满了桀骜，哪里是要与人赔礼道歉的做派？

而且昨夜霍云峥也未曾提及绿微堂的闹剧。

同两位舅母八成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霍明珠看傻子一样的眼神:“我人都在你门口了，不是来找你，还能是找谁？”

傅清宁眸中掠过不解，但霍明珠不客气，她自也没多好的脸色:“有事儿？”

“大哥哥让我来跟你道歉。”

傅清宁也不管那些，叫上鹤云随她一道，便往拢翠斋去见老太太。

偏在门口遇见霍明珠。

她虎视眈眈的模样，摆明了是来者不善。

章太后又赏赐了无数珍宝，甚至用不着傅清宁辛辛苦苦自己搬回家，她已经吩咐了内府的人送往霍家，点明了是给傅清宁的。

陆氏拉着人走在宫道上，见她面容舒展，低头问她:“舅母没骗你吧？跟你说了太后是和善的，这次见过，下次再来，便就不会拘谨了吧？”

章太后何止是和善。

从含章殿出来，傅清宁长舒了一口气。

鹤云下意识要往她身前挡，生忍住了，以免激怒了人。

傅清宁看见她也觉得头疼:“明珠表姐来找我吗？”

那是中宫居所，天下皆知，这分明是天大的僭越。

其实傅清宁心里还是会犯嘀咕的。

而且太后说，她母亲昔年都敢以“披香居士”自号……就算是嫡亲的外甥女，也不至于宽纵到这般地步吧？

傅清宁只在心里暗暗记下，想着等回了霍府，去问问外祖母才是正经。

?绿微堂的库房里放着霍锦虞的陪嫁，章老夫人和舅舅舅母们送来的见面礼，如今又加上内廷赏赐，简直把库房给堆满了。

她本以为姊妹间的拌嘴打闹，霍云峥虽然知道，却是不大愿意管的。

怎么她才从宫里回来，霍明珠就老老实实听了他的话来道歉了？

傅清宁一时理不清，退了两步:“我未曾与表姐有过龃龉，何来道歉之说？峥表哥是在外行走的郎君，才会觉得内宅小姑娘之间玩笑拌嘴是闹翻了脸，其实没事的，回头我同峥表哥说。”

她眼下也不太想搭理霍明珠，毕竟这姑娘就不是怀揣着善意而来。

她要是真有心道歉，觉得昨日是她胡闹做错了，一早就来了。

明明心不甘情不愿，被霍云峥逼着过来，心气儿肯定不顺，说不定一言不合还要发作，再找她麻烦，她可不想应付。

进府两天，跟霍明珠吵两次架，霍家人会怎么看她？

这小祖宗天不怕地不怕，她却没兴趣陪她一道在长辈们面前丢脸挨骂。于是傅清宁尽可能挂了最和顺的笑容在脸上，哄着霍明珠叫她快走:“我才从宫里出来，要去见外祖母，明珠表姐去吗？”

听碧霄说，外祖母其实没多待见霍明珠。

徐嘉衍说外祖母管了两趟后丢开手不再管教约束，她就找了机会问了碧霄，果然她没有猜错。

要不是看在她出了霍家宅门，还晓得何为体面何为规矩，肯安分些，只怕外祖母真拿大棒子把她打出门去了。

霍明珠闻言连退好几步，摇头说不去，可压不下心中好奇，还是问她:“我见有好些东西送进了绿微堂，是太后娘娘赏你的吗？”

傅清宁说是:“回头表姐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拿回家去赏玩吧。”

反正章太后说了，这些东西她或自己留着，或拿去送人，都随便她。

想来是怕她初来乍到，出了热孝后要在外走动，小娘子们的人情往来其实很简单，你送我个镯子，我送你支发簪，友情就能建立起来。

大内的东西没有不好的，拿出去送人都极体面，也是章太后给她撑腰长脸的意思。

霍明珠撇撇嘴:“谁稀罕你的东西。”

她丢下这么一句，竟真把霍云峥所说道歉一事抛之脑后，转身跑了。

腰间禁步环佩叮当，确实不成体统。

傅清宁无奈摇头。

鹤云怕她不高兴，缓着劝她:“三姑娘总是这样的，姑娘别生气。”

“她不就是直来直往的人嘛，有什么好生气的。”

鹤云见她真没放在心上，松了口气，再没多言，跟着她一路往拢翠斋去了不提。

?老太太早起多进了半碗粥，到这会儿还觉得肚里涨的不消化，又不愿意出门多走，只肯在自己院子里逛上几步。

傅清宁问过才知是什么缘故，搀着老太太开玩笑:“外祖母又要贪嘴多吃，又不肯多走消食，这可怎么好呢？我瞧着，倒孩子气的很。”

她虽才来，心里对外祖母却是眷恋着的。

本来从前徐嘉衍也带过霍家的消息给她。

老太太身强体健，颐养百年，到她病故，外祖母都还健在。

她养在吉祥巷那半年，外祖母知道，几次让徐嘉衍把她送回霍家见上一面，她自觉无颜，又那副破败不堪的身子，免得招惹老太太伤心难过，便从不曾回去。

是以她一早知道外祖母有多心疼她。

老太太闻言也不跟她生气，连拍她的手都是轻轻落下:“去了趟宫里，有人给你撑腰了，回了家都敢来打趣我，可见你得少进宫才好。”

她提起宫里，傅清宁正好顺势问她:“太后赏赐了好些东西，也说了好多母亲从前的事，我看太后那样喜欢我，其实心内还是惶恐。

外祖母，我刚来金陵，从没见过太后娘娘，就因为我是您的外孙女，太后娘娘便格外眷顾至此吗？旁人瞧了，会不会眼红我呀……”

章老夫人脚下微滞，也不知想起什么，神情晦涩，后来抚着傅清宁手背轻叹:“太后比我更疼你母亲，就叫她们眼红去吧，早些年一贯是这样的。”

傅清宁心尖颤颤，实在是有些不太懂。

鹤云和碧霄跟着傅清宁一道进的宫，回了家就忙着打点那些赏赐，要一一登记在册。

她没有亲生骨肉，但就今天这温和宽厚的架势，恐怕对待亲孙女也就不过如此了。

人说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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