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坊正忙摇头:“上个月就关门不干了，恐怕贵人们白跑一趟。”

傅清宁心头一沉。

霍明珠一张小脸登时煞白。

傅清宁把手覆在她手背上:“表姐，是你上回……”

徐嘉衍紧着替她问:“坊正知道是因为什么关门了吗？”

周坊正把人直接带到了自己家里去。

家宅不大，四四方方一个小院子，又不叫他媳妇在跟前，拿重新洗过的干净碗倒了温水来:“然后闲言碎语可就多起来了。说她不安分守寡，在外头勾、引爷们儿，说她怕不是回头要去贵人家里做妾，诸如此类的吧。”

周坊正不免叹气:“生意没法干了，有客人上门，就有人围着去看，说些不干不净的话，弄得人家也不愿意买她的东西。”

许三娘她有炒货的手艺，开了个小铺面，赚的钱足够养活她自己。

可是明义坊中没活干的男人太多了，连养活自己都做不到，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许三娘。

好在她为人伶俐也圆滑，之前给周坊正家送过不少东西，她的炒货，还有些银钱。

入坊前霍云令就打发了人去告诉坊正。

是以马车在明义坊外停下时，年逾五旬的周坊正已经等在了坊门外。

傅清宁坐在马车里甚至能听到坊内嘈杂叫嚣声。

从泰白楼往明义坊差不多要一柱香的时间。

周坊正为人也还算正派，看她不容易，也肯多照顾她一些，后来也不叫她再送银子到家里，哪怕是她那些炒货，每回最多也就只留下一小包。

“这不前两个月坊里都说，她那铺子来了两位小贵人，好大手笔，将她的炒货一样都买去一些，那一笔生意，恐怕顶得上她好几个月的营生。”

他迟疑了一下，徐嘉衍皱眉问:“有事儿？”

引着他们入内时候，霍云令温平着嗓音问他:“坊内有一许记炒货铺，周坊正知道吧？”

周坊正脚步一顿:“郎君是……找许三娘？”

周坊正却长叹了一声，把许家的情况大概说了一遍。

许三娘是个没儿没女的寡、妇，也略有几分姿色。

她重重点头:“应该是……可我不知道……”

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些的。

傅清宁心情复杂，徐嘉衍跟霍云令脸上也笼罩着一团阴雾。

周坊正是明眼人，唷了一声:“是小娘子您两个月前到许家买过她的货吗？”

霍明珠咬着下唇不说话。

周坊正唉声叹气:“可却跟您是没干系的。您出手阔绰，也是为着许三娘手艺好，她家的炒货好吃，您才愿意多买些，也并不为着别的。是那些人眼热她赚了钱……说起来也怪我。

起先我想着就是闲言碎语，替她说了几回，想着没事了，也没再管。前些日子陪我家里的回了一趟她娘家去，才回来，就知道许三娘把铺子给关了，说干不成了。”他边说边摇头:“她也实在是个可怜人。”

当然是可怜人。

十九岁嫁人，二十二岁就守了寡，生的那个小女儿，她一个人拉扯着养到五岁，一场大病病死了，到底也没能留住。

就剩下她一个，一直到现在也不愿意再改嫁。

凭着自己的手艺开了这么个铺子，在明义坊这样的地方，简直是夹缝中生存的，可她也积极乐观的活了好几年。

才二十七岁的人，后半辈子还有那么长，又弄成如今这样……

可这事儿确实跟霍明珠不相干。

她一向都这样的。

别说是在这地方的炒货铺子买些炒货，就是到金陵最好的首饰铺子置办首饰，她花钱也不会眨一下眼的。

说到底是人性善恶的问题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而已。

霍云令看她白着小脸儿，眼泪都快掉出来，安慰了几句:“跟你没关系，就算你那天不来，不买她的炒货，她这生意，也支撑不了几年。”

霍明珠抬眼看他，眸中闪过困惑。

但有些话也没法跟她说。

徐嘉衍自是不会让她有问出口的机会，便拦了一句，问坊正:“那她是搬走了吗？不在明义坊住了？”

周坊正却说没有。

傅清宁眼中一亮:“她还在这里住着？”

周坊正嗯了声:“她说再住一段，下个月是她男人忌日，她草率搬家，来不及给她男人认路，烧了纸钱她男人收不到，在那边该受苦了。等过了下个月，她在外头找个地方搬出去，有时间带她男人认认新家的路，明年就不怕了。”

傅清宁眼窝一热。

竟还是个长情的女人。

她眼中有热切，徐嘉衍看得分明:“那坊正此刻方便带我们到她家中见一见吗？”

“你们……”周坊正此时才敢把心里的疑惑说出口，“是许三娘她……得罪了郎君或是女郎们吗？”

他眼神都颤了下:“她是个可怜人，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您们都是贵人，还请高抬贵手，放她一回吧……”

他这话说的并没有什么底气。

要是真的得罪了霍家的人，他哪有那个面子替许三娘求情呢？

霍云令笑笑说没有:“我们找她是有些事情，却不是来找麻烦的，坊正请放心。”

周坊正听了这话将信将疑，却也不敢再把那点不相信带到面上来。

只能领着他们兄妹又出了门，七拐八绕的，走了约一盏茶工夫，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下来。

入眼也不过是一件茅草屋，门户破落，篱笆墙也倒了一小片，还能瞧见拿布条捆过的痕迹，但是没完全修好，风稍微大一点，就又倒了。

众人面面相觑，周坊正又叹了口气，提步上去敲那扇根本就挡不住什么的门，力气都不敢太大，唯恐给那门拆了似的。

是以敲门声音还没有他叫门的声音响:“三娘，三娘诶，开门，有贵客登门找你来呢。”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这话不假，若是放在明义坊这样的地方里，那就更是不假了。

那日往升王府，她说还是更喜欢南市烟火气，可却绝不是明义坊这样的。

众人下车，周坊正一看这还跟了两个小娘子，又因是霍府女眷，不敢多看，越发谨慎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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