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又正好是章太后第一次垂帘听政的最后一年。

她要忙着给小皇帝选皇后，忙着册后仪典，忙着还政，还给小皇帝一个清朗朝堂。

可对于宁靖郡王府，她失望了，懒得管了，他们顶着怀德太子嗣子的名头，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十分恶劣，章太后都已经不想理会，随他们去了。

原来这就是裴子瞻。

后来居然就准了。

他要么就游山玩水，还美其名曰说是游学，要么留在金陵就眠花宿柳不务正业。

从名份上来说，他终究是章太后的亲孙子，怎么就撂开手不管了呢？

用徐嘉衍的话说，章太后是在此事上被伤透了心，不过碍于是她亲自下旨选中宁靖郡王入怀德太子一脉，不好于十年后再下一道旨意把这名分废黜。

就这么着，裴子瞻顺理成章做了宁靖郡王府世子。

据傅清宁所知，裴子瞻其人，完全可以用不堪二字来形容。

他乃是金陵城内招猫逗狗，游手好闲的第一人，纨绔中的纨绔。

怀德太子早夭，一直是章太后心中无法言说的痛。

早年也有她身边近臣劝她过继子嗣到怀德太子膝下，如此也算名正言顺的嫡孙，等到先帝大行，便可承国之重器。

章太后彼时不愿，所以皇位才落在了小皇帝头上。

宁靖郡王是太后在小皇帝御极称帝那年自外放宗室中选出来的孩子，过继到了怀德太子这一脉去。

在这件事上，傅清宁还曾经问过徐嘉衍。

章太后膝下只怀德太子这么一个儿子，哪怕是不能替他养孩子，过继来的那个又变成那副德行，没法子只能把郡王府的世子册封在裴子瞻头上，可怎么连裴子瞻也不管了？

是劝也劝了，打也打了，但宁靖郡王就是不肯改口，他要升仙，不做这红尘俗人。

可那位宁靖郡王很古怪----他被选定过继时已经十五岁了，章太后看重的是他文武双全，品行端方，结果没想到到了二十一岁，章太后替他择世家贵女完婚，婚后次年，他上折子说他一心求仙问道，要跟郡王妃和离。

这事儿当年还闹出不小的风波。毕竟对于章太后来说，既然过继了，那就是她的亲孙子，哪怕无意让这过继来的孙子继承皇位登高台，那也不可能看着他辱没怀德太子声名。

郡王和郡王妃和离，连个孩子也没能留下，章太后总不能再去过继个孩子到怀德太子这一脉，这才有了裴子瞻这个世子----他本是宁靖郡王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这事儿说来离谱，可朝臣那时心疼章太后的更多些，且谁也不会去触章太后霉头，说什么于理不合的废话。

他长得还不错，配上家世身份，是有做第一纨绔的资本。宁靖郡王与他既是一母同胞，想来相貌上也差不多，怪不得章太后当年会选中十五岁的宁靖郡王。

傅清宁在徐嘉衍身后皱着眉头，眼底的嫌弃一览无遗。

她深以为这兄弟二人，很是辜负了章太后心意。

实在不成体统。

那边裴子瞻闪身踱了半步，一侧身，绕过徐嘉衍。

傅清宁察觉到他有所动作时，才敛了眸底厌恶，神色如常。

她抬头，见裴子瞻还在打量自己，几不可闻啧声咂舌，缓缓起身:“世子也看中了那几家铺面，我当然是不能与世子相争的，况且我也不过买来闲置放在那里，大约比不得世子的用处大。”

她一面说，就打算揖礼告辞。

结果裴子瞻像把她那点小心思看穿了一样，润声打断她动作:“那三家铺面，是我买下来赠与郡主的。”

傅清宁喉头一滚，怔然看他。

徐嘉衍鬓边青筋跳了跳，强压下心头怒意。

裴子瞻是个什么名声，金陵无人不知。

小姑娘初来乍到，却并不知晓。

只会当他是一片好意。

傅清宁往后退了半步，那小半步其实很妙，正能往徐嘉衍身后靠一靠:“所谓无功不受禄，世子好意，我心领了，那铺面就不必了。不过……”

她尾音拖长了一些，引得徐嘉衍不住皱眉，裴子瞻也挑眉看她。

她面上在笑，说出口的话却算不上多客气:“原本我与商行说定，商行能从中赚上一笔，现而今世子避开商行，自行买卖----世子这样大方，罗南街上三家铺面说送人就送人，想也不在乎这点银子，不如把这笔损失赔给刘掌柜。”

其实就算要赔，也是去找卖家说事儿。

而且卖家都提前交付过一百两银，对商行来说，根本没什么损失。

那几家铺子，哪怕傅清宁全买下来，都不超过一千两，商行从中抽银也不会超过一百两。

现在撤单不卖了，商行得益反而更多些。

傅清宁不过是拿这话恶心裴子瞻罢了。

刘掌柜连连往后退，摆着手就说不敢:“不用不用，这……这我实在没有什么损失。”

裴子瞻嗤道:“郡主说你有，那你便是有。三家铺面一千五百两，我就赔给你一百五十两银子。”

他根本连看都没看刘掌柜一眼，眼波流转处，无不是浪荡风情，眼尾的小钩子一下下往傅清宁身上招呼:“郡主满意吗？还有别的吩咐，你只管说，我自然都照办。”

有病。

傅清宁心里顿时冒出这两个字来。

裴子瞻……他好像一直开屏的花孔雀。

且他是发自内心的觉得，他这样的言行举止，很讨人喜欢。

傅清宁却多看一眼都想吐。

他在外寻花问柳，八成都是这副做派。

也敢拿到她面前来招惹！

傅清宁脸上的笑都直接僵硬了，甚至不准备缓和下来，跟他保留一份客气。

她扯扯徐嘉衍袖口，才同裴子瞻道:“世子豪爽，出手大方。这是刘掌柜该得的，并非我的吩咐，我也不敢吩咐世子什么。我跟表哥还有别的事，就先告辞，世子自便。”

小皇帝又还没完全亲政，更管不了。

昔年她垂帘听政，辅佐天子，皇位大统既定，她才想起早夭的儿子这一支后继无人，等到她百年后，更是凋零不堪，恐怕此后再无人提及。

于是选中宁靖郡王，过继为嗣，又只册封为郡王，不过许宁靖郡王府六项特权，食邑俸禄也是按照亲王分例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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