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是到大相国寺修行，为国祈福，明面儿上说得多好听啊？

那是一片爱国之心，忧国忧民，是为天下苍生而着想。

傅清宁才落一子，霍明珠就拿指尖戳她手臂。

章老夫人把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虎着脸叫她：“叫你看，不是叫你帮她，再说了，她这手下棋的本事，是跟你阿兄学的，你能下得过她？

这怎么能算是攀附权贵，贪天之功呢？

这些什么帮忙说好话的事儿，陆氏那儿是不好开口的，毕竟陆氏也不是那种爱管闲事的性子，更不会由得她们。

上门要拜见章老夫人，还不是为着这些年下来，老太太和善慈爱，叫她们想着，总能试上一试。

这会儿章老夫人拉了傅清宁下棋，叫霍明意和霍明珠姊妹两个坐在旁边儿看。

后来就不见人了。

不管谁登门，都放进来，人家带着礼来的，都说扬手不打笑脸的人，确实是没有必要把人全都赶出去，一个个的给他们吃闭门羹。

他们愿意来就来，章老夫人不见归不见。

就连霍家都频频有人登门，带着厚礼，说要去给章老夫人请安。

实际上那些人平日里都不大走动往来的。

一则是门楣不对，霍家对于他们而言是高门难攀，素日里不敢轻易登门，怕脸上无光，也不想叫人平白指指点点的，说他们攀附权贵。

章太后要选个替身到大相国寺去修行的事情热闹了得有小半个月。

说是身上不好，御医特意叮嘱了得静养，不要叫太多不相干的人去打搅了清净。

于是那些人只能留下礼，讪讪的离开。

倒也不怕外面的人说什么攀附不攀附之类的话了。

想着在章老夫人这里得了脸，说上几句话，好歹帮着在章太后呢说上两句。

反正只要选中了他家的女孩儿，那怎么样就都成。

章老夫人起先见了几个。

既然要做戏，就总要做足了。

你都下不过她，还在那儿帮她出谋划策，觉着她下错了？

落子无悔，观棋不语。

你再不老实，我叫胡妈妈带你去抄书了啊？”

霍明珠连连摆手：“没有，我没有，我就是想问问为什么下这里。”

她赶忙解释，讪笑着：“我是臭棋篓子，祖母您又不是不知道。

就我这点儿斤两，还敢指点她呀？

我是没看懂这一步怎么下的，所以想问问她！”

章老夫人也不管她，傅清宁更不理她了。

又下了两圈儿，章老夫人左下角一大片黑子全被傅清宁叫吃掉。

她眼底染上笑意，侧目去看霍明珠：“这会儿看懂了没？”

置之死地而后生。

霍明珠恍然大悟：“你可真敢啊，这要是下错一步，不就全完啦？”

傅清宁也笑着接过来：“博弈之道本就如此，一招棋错，满盘皆输，这不就是要运筹帷幄，才能赢吗？”

她声儿是柔缓的，抬了眼皮去看章老夫人：“当然啦，也是外祖母肯让着我的缘故，不然我那么明显的意图，外祖母也不会留出这一大片给我叫吃了。”

“嘉衍在这些上头很用心，把你教的确实不错，我确实是在你节节逼近之后才发现了你的意图，但是这片黑子已经保不住了。”

章老夫人执黑子在手，久久没有落下去，反而看她：“到底是外头太闹腾，不然也不拉了你陪我下棋。

你这两个表姐——意姐儿最不耐烦陪我下棋，从小就这样。

三娘是个臭棋篓子，我跟她也下不着。

还是你来陪我下，最有意思。”

她话音顿下的时候，才把棋子落下去。

但实际上这局棋结局已定，如今快到棋局收官之时，傅清宁才突然发力，叫吃掉那一片，无论是反应的时间，还是反击的机会，其实都没有留给她。

傅清宁也果然没有再接着落子。

她只是笑着问章老夫人：“您觉得烦心，又明知道那些人登门的意图，索性全都推了不见就是，怎么如今又这样子说，倒把事情都推在我身上，全是我的错啦？”

“怎么不是你的错？”章老夫人挑眉看她，“你不弄出这些事，太后怎么会听着你的，顺着你的心意，要选什么士族娘子到大相国寺去替她祈福呢？

可不就是你惹出来的这些吗？

至于外面的那些人——”

章老夫人嗤笑了一声：“他们备了厚礼登门的，那些东西不要白不要，做什么要把他们都推出去？

我今儿就正好再教你们一个道理。”

她说教导姑娘们一个道理，语气虽然是轻松的，可这话势必就会很郑重。

所以就连霍明珠都掖着手坐的端正了些，脸上笑意稍稍敛去，端的严肃又认真，仔细聆听老太太的教诲。

“咱们家是在金陵城，不在外阜的。门楣高低，不是一成不变的。

如今咱们家如日中天，是不必理会外面那些人，宫里又有太后在，无论怎么样都会护着咱们。

可既然身处盛京，人情世故，就得弄明白。

非要高高在上，显得咱们与众不同，跟别家把关系弄得僵硬，和谁都不牵搭，那不成样子。”

章老夫人动手去收棋盘上的棋子：“就好比这棋局吧。黑子也好，白子也罢，终归都是要落在这棋局之上的。

为人处世，得识时务，也要弄清楚形势局面。

享富贵的时候，就得想想，将来有一天，这些富贵要是不在了，又要怎么样呢？

我固然可以一概不见，态度冷硬，谁登门都只给她们闭门羹吃，但那又有什么好处吗？

我见了，也不过跟她们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应付她们，难道我还不会？

再登门来，我也不会再见。

礼数周全了，也得了她们送来的礼，往后要还礼，就多了走动，这就叫人情世故。

偏还不叫她们说出咱们的不好，挑不出错来。

只会在心里面想，像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肯拿捏人的，难道不好吗？”

她挑了几家平日门风不错，为人处世也算过得去的，见了两回。

二则是就没什么交情，突然登门，确实没什么理由。

可如今是因为什么而来，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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